綰娘受封半月,皇后與貴妃皆送來不少賞賜。
陳貴人雖位份低微,不及綰娘,卻是宮中的老人,論理也該送些東西過來。
然則,陳貴人不過送了些尋常的物事,兩只鐲子、三五支步搖并一盒子宮花,金飾的成色尚不如柳思齊府上的東西。
天子調(diào)撥來伺候綰娘的小丫鬟煙岫忿忿不平:
“宮中人人都曉得,陛下不喜陳貴人,陳貴人卻處處上趕著,奴婢瞧著她就是見不慣您榮寵,這才刻意膈應(yīng)人的。”
若論人情世故,怕是三宮六院妃嬪媵嬙加起來,亦不比綰娘在煙花巷陌見得多,何況一個初出茅廬的丫頭片子。
綰娘隨手將陳貴人送來的金步搖丟回妝奩里,心道她一個常年遇冷的低位妃嬪,不過拿不出什么好物事送人罷了。
皇后纏綿病榻,天子免了三宮六院晨昏定省。
然則,每逢初一十五的闔宮覲見省不得。
眼看著到了月初,綰娘收拾妥帖,往皇后的鳳藻宮而去。
綰娘姍姍來遲。
彼時,眾人早已齊聚。
皇后高居上首,雍容華貴卻病病歪歪。
貴妃下首居左,國色天香卻美人遲暮。
陳貴人垂手侍立,一團和氣卻貌不驚人。
難怪綰娘盛寵,原來天子的后宮這般寒酸。
不過,一干宮嬪無甚稀奇,往后抬頭不見低頭見。
倒是一青年恭立下首,面白如紙、略顯局促,綰娘一見不由得詫異。
后宮自是不許外男出入的。
“太子尚未拜見梅貴人罷?還不上前見禮?”
皇后吩咐道。
原來這青年是太子。
綰娘聽說過,太子名曰元貞,正值束發(fā)之年,乃是當今天子唯一的骨血。
太子并非正宮嫡出,而是貴妃之子,是以貴妃榮寵長盛不衰。
“梅娘娘吉祥?!?/p>
少年音色清亮,恍若鶯啼。
綰娘抬眸,可巧少年亦是揚首。
四目相對。
莫名其妙,少年剎那慌亂。
綰娘打量他須臾,心道太子的長相不肖天子。
天子龍姿鳳采、卓爾不群。
太子則斯文有余、威儀不足。
“太子有禮了?!?/p>
綰娘伸手意欲虛扶一把,然則她未曾觸及太子,少年早已面紅耳赤。
“太子這孩子自小在道觀長大,難免羞赧些,梅貴人見諒。”
貴妃笑語嫣然。
道觀?
天子執(zhí)政以來,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太子何以在道觀長大?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貴妃不語,綰娘便眼觀鼻鼻觀心,裝傻充愣、明哲保身。
隨即,皇后按例一本正經(jīng)地訓(xùn)誡宮嬪,皆是開枝散葉、綿延后嗣之類的說辭。
綰娘垂首靜坐,直覺不遠處目光如炬。
綰娘一揚眸,只見對面的太子正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她,眼神炯炯猶如星辰閃爍。
但見綰娘抬頭,太子忙不迭地垂首。
貴妃道太子羞赧。
可是,綰娘出身風塵,見多識廣,自是曉得看似老實本分的太子并非當真老實。
只是……
宮嬪與人私通乃是了不得的內(nèi)圍丑事。
一旦東窗事發(fā),倘若對方位高權(quán)重,尚且可以全身自退。
奈何宮嬪……
只得死路一條。
太子乃是陛下唯一的骨血,假使他當真糾纏,饒是陛下寵極綰娘,也當殺之以遮羞罷?
然則,綰娘好容易死里逃生,怎么容許旁人從中作梗,壞她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