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本能地抬頭,只見上首一年青安達正襟危坐。
他生得白凈,一張面孔光滑、細膩活似和田出產(chǎn)的美玉,紫冠、玉帶不經(jīng)意間流露些微溫文爾雅的氣派。
嘖。
王帳當中的中原小倌十有八九就是這樣弱不經(jīng)風的模樣。
她本以為那是秦樓楚館獨有的風流韻致,未曾想原來中原的小白臉都是這般德行。
瞧瞧!
這瘦弱得好像豆芽菜的身板,當真能夠騎馬、射箭、上陣、殺敵么?
“這猴子一般的東西怕是不習慣中原的寢具,約莫昨個兒徹夜未眠,如今這是打盹呢?!?/p>
“冒犯了三皇子,還請殿下莫怪。”
胡思亂想之際,女將軍一聲厲喝,中氣十足:
“少商,休得無禮,還不乖乖坐下?”
少商猛然回神,連忙模仿者堂上一眾小女娘的模樣垂首佯裝羞怯。
只是,過猶不及,神采飛揚的靈動少女不似嬌羞的待嫁女娘,反倒好像抽筋的野馬,不住擠眉弄眼、搖頭晃腦。
倘若對面那人乃是阿隼,他必定眉開眼笑地贊嘆一句香香朝氣蓬勃仿佛朝陽的向日葵明艷、爛漫。
可惜,眼下少商只正對的乃是萍水相遇的三皇子。
揣度堂上眾人的座位與舉止,但見程、蕭二位將軍皆落座下首,她便曉得上首之人的身份了。
加之,方才少商低頭之時,可巧看見他眸底瞬息即逝的厭惡與不屑——相比將軍府的眾人,三皇子的反感更加深刻,同時亦是更加疏離而冷漠——可見他并非府上的主人,并非她素未謀面的同胞兄長。
少商心里明鏡兒一般。
畢竟血濃于水,將軍府的主子們多少心懷愧疚,對待少商的粗陋與無禮多少包容三分;下人們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大概也不會明晃晃嫌棄她——
哪怕姎姎上門挑釁亦是老實本分地秉持原則,未曾惡語傷人,不過口蜜腹劍。
而且……
她自是曉得女將軍鐵心要扳正她這株早已長得歪歪扭扭的歹竹,否則也不會苦口婆心地叮囑她規(guī)矩,更不會出言相護。
姎姎膈應(yīng)她同樣借口道是教導她規(guī)矩。
他們之于她的厭煩總歸是暫時而熱絡(luò)的。
相反,三皇子一雙漂亮的眼眸當中滿滿都是嫌惡,該當著實不愿與她這個鄉(xiāng)野村婦過多過多交集。
看來,他們的婚事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吶。
“這就是教導你們姊妹的嬤嬤,還不上來見禮?”
女將軍威儀命令再度入耳,言語之間隱約磨牙嚯嚯向豬羊的意味。
此番少商再不敢走神,她依照女將軍先前的叮囑,緊跟在姎姎身后上前,比照著她的動作裝模作樣地行禮。
少商天資聰穎,現(xiàn)學現(xiàn)賣倒也像模像樣。
教養(yǎng)嬤嬤對姊妹二人贊不絕口,一個勁兒地夸獎姎姎知書達理、少商天姿國色。
少商成長于草原,暴露在藍天、白云之下風吹日曬,自是不比中原的小女娘一個個白嫩得好像剝殼的雞蛋,難為嬤嬤一個中原人竟然能夠看穿她微黑膚色表象之下掩藏著絕佳五官的本質(zhì)。
有眼光!
少商這廂里正飄飄然,忽地回想起不久之前穆金同她惡補的知識:
中原人含蓄。尤其中原的女娘們,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
是以,女娘們夸贊小女娘通??滟澷t德,其次夸獎才情,最次這才夸獎美貌——實在是沒什么值得夸獎了,這才拿出來拍拍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