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萬壽節(jié)是八月十三，前朝宴請王公貴族的壽宴開在太和殿，后宮雨然主持的家宴開在寧壽宮皇極殿。

如此喜慶，雨然自然是好好打扮了，以一襲寶藍(lán)色織錦繡八團梅蘭竹菊紋馬蹄袖吉服，外罩嬪妃間統(tǒng)一顏色的石青團紋吉服褂，一頭烏壓壓的好頭發(fā)梳成云髻，戴上點翠、東珠和紅藍(lán)綠寶石的累金絲半鈿，連押在燕尾的鑲紅藍(lán)綠寶石云頭流蘇也灼爍生輝。

丹心道：“這是娘娘出了熱孝后頭一次隆重打扮，這才有皇貴妃娘娘的尊貴呢！”

雨然志得意滿道：“孝賢皇后去了，本宮才到了皇貴妃的位子，皇貴妃，距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了。幸好這一步不算太難，皇上已經(jīng)許諾過本宮，出了孝賢皇后孝期便冊封本宮為后。皇上兌現(xiàn)承諾最好，如果他不兌現(xiàn)，只靠著本宮自己，這最后一步即使難于上青天，本宮也要想法子上去了?！?/p>

丹心附和道：“皇上君恩常在，圣心常駐，娘娘一定能成為皇后的?！?/p>

萬壽節(jié)熱熱鬧鬧的，太后看著皇上好似全然忘了孝賢皇后富察瑯?gòu)弥缼Ыo他的痛楚，意味深長道：“真是烈火烹油，花團錦簇，雖沒有越來孝賢皇后在時的例子，也算的過去?！?/p>

皇上只觀賞著雨然命南府新排演的歌舞樂曲，倒是沒注意太后說了什么。

到了往常翻牌子的時辰，敬事房太監(jiān)悄悄帶著他的幾大托盤的綠頭牌在一旁杵著，皇上一心都在觥籌交錯間，一時也并未顧得上翻誰的牌子。

太后想皇上獨自宿在養(yǎng)心殿，體貼著皇上的心意便道:“孝賢皇后剛?cè)ナ溃愕娜f壽節(jié)陪著誰都不安靜，不如靜靜對著她，留一份念想吧。”

皇上神色微黯然道:“往年兒子的萬壽節(jié)，都是孝賢皇后陪在身邊，如今她去了，如果魂夢有知，兒子還是希望她能夠入夢相見一回?！?/p>

太后正了正發(fā)髻上的翡翠西池獻壽簪，和聲道:“皇上深情，孝賢皇后地下有知，為了皇上好生珍重也不會入夢了。哀家已經(jīng)叫雨花閣為孝賢皇后誦經(jīng)祈福，雖然之前出了一檔子事，但雨花閣的大師到底是修行之人，許多事沒有問出端倪之前，實在不宜大肆驚動，以免擾了禮佛尊敬之心。若真有什么，那也只是其中一人修為不足，不干其他人的事?！?/p>

嘉貴妃金玉妍看熱鬧還不夠，非笑道:“那雨花閣一事處理的怎么樣了？臣妾知道雨花閣一切供應(yīng)如舊，好似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只是也沒見嬪妃再出入了。”

太后微微不悅，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只看著皇上道:“一切流言消弭無形，后宮風(fēng)平浪靜，如此才可稱是安定，皇貴妃很能干。只是嘉貴妃，哀家和皇帝說話，你也敢自己插嘴了?！?/p>

嘉貴妃金玉妍當(dāng)下便有些訕訕的，皇上看她尷尬的可憐，也格外看顧，賠笑道:“嘉貴妃出身北國，許多事不那么拘束，更率性些。”

太后淡淡“哦”了一聲，眸色平淡無波:“到底是出身北國，和咱們不大相同，老話說非我族類啊?！彼活櫽皴狡?，招手向慧貴妃高晞月身邊的十一阿哥永瓊道：“慧貴妃， 快帶著永瓊上來給哀家瞧瞧。 永瓊虎頭虎腦的最可愛了?！?/p>

如此，嘉貴妃金玉妍也不敢再在太后跟前，借口說去看自己親自安排的《流霞舞》，便退到一邊去了。

待到嘉貴妃金玉妍再出現(xiàn)時，是在燦燦華燈下和一群舞姬著雪白酒紅色潑墨流麗的舞衣，做北國女子的打扮，柳手鶴步，風(fēng)情萬種地舞了上來。

哪怕宴會樂曲正是到了熱鬧極處，異國的伽倻琴和呢喃輕歌響在耳畔，北國獨特異域風(fēng)情的舞蹈還是贏得了皇上的撫掌而笑。

皇上心意一動，從那些青春芳華的女子身上窺探到嘉貴妃金玉妍初來大清的影子。仿佛還是雍正年間北國進貢來一群芳華少女，其中容貌最上乘的嘉貴妃金玉妍在宴會上以一曲北國歌舞，輕而易舉地映入王公貴族的眼睛里，從而被先帝賞給了皇上。

歌舞停歇的空當(dāng)，各位皇子公主齊齊上前給皇上拜壽。

皇上在生日心情大好，面對皇子們的拜壽笑意不減，更對著打頭的大阿哥永璜尋常對話，連四阿哥永璋也得了皇上的好臉被囑咐了句功課上心，仿佛渾然忘卻了幾個月前父子之間的不愉快。不過人人都可以窺見，皇上之所以對大阿哥永璜和四阿哥永璋臉色尚可，都是他們身邊兄弟三阿哥永瑜和五阿哥永瑞陪著才有的這個待遇。

最長的阿哥以今年十七歲大阿哥永璜為首，最長的公主以今年十五歲的和敬公主璟瑟為首，六歲以上的阿哥公主們齊齊站成三列異口同聲的說著祝詞。

六歲以下的阿哥公主就由自己的生母或是養(yǎng)母帶著獨自上前向皇上祝壽。

雨然抱著十四阿哥永琫，嘉貴妃金玉妍領(lǐng)著皇九女和恕公主璟嬌，純妃蘇綠筠領(lǐng)著皇七女和嘉公主璟妍輪番上前給皇上說著準(zhǔn)備好的祝壽詞。

皇上看著自己兒女成群很是快活。不過比起面對漸漸長成的阿哥們時的如常笑臉，皇上面對風(fēng)姿各異的稚嫩女兒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賞給兩個小女兒一些孩子喜歡的甜食糖果，讓她們在身邊圍著鬧著。

玫嬪白蕊姬自接手了改了玉牒記在自己名下的皇八女和宜公主璟萱，細(xì)心照顧了很久才讓已經(jīng)稍有些記性的和宜公主璟萱認(rèn)了她這個額娘。

此刻按著位份輪也輪到玫嬪白蕊姬了，玫嬪白蕊姬哄著和宜公主璟萱往皇上身前說笑。

和宜公主璟萱養(yǎng)在如懿身邊時也常見皇上，但是到了玫嬪白蕊姬撫養(yǎng)后大概有三四個月未曾見過皇上了。就算是生母，不見的時間久了和宜公主璟萱都不記得，長久不見的皇阿瑪也屬于和宜公主璟萱沒有多少印象的存在。

面對皇上，和宜公主璟萱有些怕生，稍有結(jié)巴的說完了祝壽詞就半躲在玫嬪白蕊姬身后。

最小的女兒不親近，皇上的笑意淡了些，對玫嬪白蕊姬道：“璟萱怎么畏畏縮縮的，玫嬪，你是她的額娘，還要好好教她規(guī)矩?！?/p>

“皇阿瑪，八妹還小，兒臣小時候也矜持的很，性子又犟，皇額娘悉心教導(dǎo)兒臣十余年，兒臣才有些樣子。玫娘娘得了幼女不過兩三年，養(yǎng)的身體健康就好了，別的慢慢來?！惫髦幸幌虮蛔馂榛噬祥L女的和敬公主璟瑟也并未介懷和宜公主璟萱是如懿所生之女，還親切的夸了玫嬪白蕊姬會養(yǎng)孩子，把璟萱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

嘉貴妃金玉妍所生的十五阿哥身子不好，嘉貴妃金玉妍不敢把孩子帶出來吹風(fēng)。所以皇上抱在膝上逗弄的幼子是雨然所生的十四阿哥永琫。

“也是，孩子最要緊是身子骨健康。是不是啊，永琫？”皇上掂了掂十四阿哥永琫，十四阿哥永琫咯咯直笑。

這樣的花好月圓，如懿在與不在，亦成了不要緊的瑣碎。

待得月上中天，太后離席，絲竹寥落了下來，歌舞也成了殘碎的紅影瀲滟，甘洌的酒香混合著脂粉的濃醉攪動了近乎十五之月的完滿，這樣的紙醉金迷，好似一切云譎波詭都未發(fā)生過一般。

皇上明日還要早朝，吩咐宮人仔細(xì)帶著住在阿哥所公主所的阿哥公主回去后略坐了坐就起駕離開了皇極殿。

年輕的嬪妃們翹首以盼，希望皇上回宮時能隨手點了自跟去侍寢，但是皇上顯然沒有那個心思。因而虎視眈眈的嬪妃們雖然心切，但因皇上沒有囑咐，也不敢貿(mào)然毛遂自薦的跟隨龍輦，只得眼巴巴看著皇上遠(yuǎn)去。

見皇上龍輦?cè)サ眠h(yuǎn)了，嬪妃留在這也沒什么意思，一個接一個有嬪妃請辭回宮。雨然無有不允的，又吩咐場內(nèi)各處的宮女太監(jiān)聽從內(nèi)務(wù)府管事指令收拾殘局。

主位以下的貴人常在之流出行全靠步行，先一步散回了宮室。在場主位以上可稱呼一聲娘娘的都悠閑的坐在位子上等待自己的肩攆。

能養(yǎng)著身邊的孩子都是年紀(jì)小的，宴會結(jié)束已經(jīng)夜深，年幼的孩子都靠在乳母懷里睡得香甜。

純妃蘇綠筠看著自己的小女兒睡夢中忽然抽了抽，忙輕哼起了童謠。

嘉貴妃金玉妍的女兒和恕公主璟嬌睡得雷打不動跟個小豬，嘉貴妃金玉妍格外輕松，取了絹子按了按自己臉上描摹厚實的脂粉，憐憫地朝玫嬪白蕊姬搖搖頭，笑道:“養(yǎng)別人孩子的滋味如何啊？也虧得皇上舐犢情深，玫嬪你才能幸運的憑著永琋和璟萱和皇上說上幾句話。就是璟萱未來可惜了，有那么一個親娘，又?jǐn)偵弦粋€不受寵的養(yǎng)母，日后也不會有多好的婚事吧?！?/p>

玫嬪白蕊姬一點都不帶怕的，微微側(cè)首間發(fā)髻間的紅蕊珠花閃出紅光燁燁，她柔和低首看著和宜公主璟萱的睡顏:“貴妃娘娘說得什么傻話，皇上既然舐犢情深，不顧臣妾也不會不顧孩子的。都是皇上的孩子，璟萱都投胎成了公主，自身自然是有不錯的氣運造化?；槭虏豁?biāo)彩枪?，是皇上的女兒，未來皇帝的姐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