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永琪與爾康便去了濟南府衙門。說早倒也不算太早,路上因著昨日的大雨仍有不少積水,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天依舊是陰沉沉的,倒是看不出究竟是幾個時辰。到了衙門口,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問了旁邊經(jīng)過的路人才知,這樣的陰雨天,知府太爺定是在被窩里摟著新納的那房姨娘睡覺呢!
永琪抬眸瞧這頭頂?shù)摹懊麋R高懸”四個鎏金的大字,陰云之下,不見一點光芒,只覺心涼,轉(zhuǎn)道與爾康去了山東巡撫的衙門。依舊是緊閉著大門,一陣驚雷轟轟隆隆,永琪默然,難不成朝廷那千萬兩白銀都用來養(yǎng)這等廢物貪官嗎?
面色一冷,直接攜了爾康去了山東巡撫府上,只見那紅磚翠瓦間,雕欄玉砌,小橋流水,假山石林,滿是一副江南風韻。府門大開,里面吹吹打打熱鬧非凡,門口來來往往,皆是顯貴,二人走進才知,原是今日山東巡撫方式舟的母親80大壽,一應(yīng)山東官員都聚于此。兩人也交了拜帖,隨著人流進去。
里面搭著棚子,又以暖光為照,亮堂堂的竟像是晴天,寬大的院子里約莫擺著三四十桌,雞鴨魚肉,玉盤珍饈,陳釀的美酒一應(yīng)俱全。瞧見二人氣度不凡,早有了侍女走上前來,裊裊娜娜軟聲問好。永琪眉頭一皺,只覺自己怕不是進了盤絲洞。
耳邊的奉承聲不絕于耳,聽眾人議論,便知坐上那位老態(tài)龍鐘的老太太身邊的大肚子便是山東巡撫,立在他一側(cè)點頭哈腰的是濟南知府。永琪冷笑一聲“看來他今個是連姨娘都顧不上了”。忽然議論聲小了,上首的老太太笑著對旁邊的小廝說了什么,便聽高聲道“老夫人有賞!眾位賓客可隨意點戲~”底下眾人聽見后紛紛離座謝過,一聲聲“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如山呼海嘯,排場倒也不必太后圣壽小多少了。永琪和爾康依舊是挺拔的立著,在人群中極為突兀。
還未等主家說話,立在一旁的濟南知府漠雷已先開了口“哪來的不懂事的憨皮,還不快謝過老夫人”。卻在對上永琪深邃而冷峻的目光時,不由得一顫,聲音小了不少。
永琪也不出聲,爾康拱手道“我家少爺初次來濟南,既然老夫人說了隨意點戲,那我家少爺便點一出《雙鎖記》”話音剛落,方式舟已經(jīng)拍桌子大怒,《雙鎖記》乃漢代名劇,講的便是一位州府之官因貪污、強搶民女被處以極刑的故事,如今他二人點這出戲,不知安的什么心?!斑@兩人是哪個地方的!一個個的連兩個瘋子都看不住也敢放進來?”
說著,已有家丁擁上前來,永琪倒也不惱“你家大門開著,自是誰想來便來。山東多地受災(zāi),黃河水位暴漲,百姓風餐露宿,你、你們作為父母官還在如此的享樂,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皇帝嗎!今日我點《雙鎖記》,明日我便點《鐵窗淚》”
永琪說的義正言辭,爾康卻覺得有幾分好笑,這五阿哥和還珠格格呆久了,連說話都有那么一二分相似。
方式舟的臉色鐵青,接過小廝拿來的拜名帖一看,明晃晃的寫著“明珠格格兄長”,不由得一愣“你是明珠格格的表兄?”
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目光齊聚兩人。永琪淡然一笑,也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道“內(nèi)子是明珠格格義姐”
方式舟明顯松了口氣,義姐又不是親姐姐,況這明珠格格都已經(jīng)嫁到了蒙古,哪還能管得上一個不是親的姐姐呢,但也不好直接得罪,便又色厲內(nèi)荏起來“那就不要多管閑事,管家,給我把他倆請出去”
爾康在永琪身前一擋,僅一把折扇便把管家逼到了一邊,眾人見狀紛紛讓開一條路,永琪直視著方式舟“我沒有別的要求,開倉放糧,不要再打你那些囤貨居奇的鬼主意?!闭f完,便與爾康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方府。
回到客棧與小燕子和晴兒說起今天的事,小燕子滿是憤怒“我還珠格格的大名他們都沒聽說過嗎”
晴兒瞧她又是抓不住重點,又氣又笑,自己問道“可是哥,方式舟會放糧嗎?就算是放了糧,他這貪污搞土霸王咱們就不管了嗎?”
永琪的目光還留在小燕子臉上,不走心的答道“這天高皇帝遠,我們這些阿哥格格都不頂用。我一無身份,二無權(quán)力,貪污這事只能私下來查,以免打草驚蛇。但放糧一事卻是不能再拖了”
放糧一事的確是沒拖,第二天一早,街里便熱鬧了起來,說是巡撫衙門放了糧食。小燕子眼睛一亮,拉著永琪便要去湊熱鬧。衙門口已經(jīng)圍了好少人,小燕子惦著腳尖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見有人出來。永琪見狀笑道“咱們還是往后站站吧,又不需要糧食,別平白占了百姓的位置”小燕子卻不理他這一套,心想著反正也不差自己這一個人的地方,愛湊熱鬧這顆心一上來,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去。永琪也知她的性子,只好讓爾康先帶著晴兒立到一旁等著,自己護著小燕子還要時不時的實時轉(zhuǎn)播現(xiàn)在的情況。
終于大門打開,小燕子和永琪被人流擁著又往前了些,漸漸能看清前邊的情況,似乎有七八個家丁,推著一車糧食走了出來,裝米的桶上看不到有糧食的影子,兩人面面相覷,已有人喊了起來“我們這么多人,這點米算什么!不想給便不給,這般玩弄人叫個什么意思?!眲傉f完,被激怒的群眾似想一擁而上,要進去強搶糧食。
門里又沖出了幾十個手拿棍棒的家丁,一連惡狠狠的樣子,眼看著沖突就要起來,一名白衣書生突然站了出來,“為官者百姓之父母,如此行為,當遭天譴”話音剛落,已有人跟著振臂高呼“如此行為,當遭天譴”。卻又聽他道“巡撫暴虐,只知貪圖享受;朝廷昏庸,不顧漢民安穩(wěn);當誅當誅!”
永琪一聽,卻大驚失色。這人聰明,先是借助沖突激起民憤,又把矛盾從貪官轉(zhuǎn)移到朝廷轉(zhuǎn)移到滿漢。但見這些饑民,早已經(jīng)餓的眼中只有糧食,哪還有其他什么思考理智呢。正想著該如何是好,小燕子已經(jīng)沖了出去,只見她一手舉著金牌令箭高呼道“誰說朝廷不顧百姓死活的!”
天空不知何時放了晴,金牌令箭在陽光下金燦燦的發(fā)亮,小燕子一雙眸子亮晶晶的閃著狡黠的光芒,眼波流轉(zhuǎn),正微笑的看著永琪。
他也報之以笑,鼓勵她的勇敢與智慧,感謝她的深情與呵護。
山東巡撫已經(jīng)嚇得跪在了地上,連連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淡淡一笑,也不讓人起來,只又看了一眼階下的眾人,永琪會意,早已匍匐在地,誠懇而莊重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后眾人瞧見了,也才反應(yīng)過來,跟著永琪一齊跪下,一時山呼萬歲之聲震天響,才聽她悠悠道“這金牌令箭是皇阿瑪賞我的,見它如見皇帝。方巡撫,昨日我丈夫去尋你,本想著給你留幾分面子,沒想到你干出這等陽奉陰違之事來,那今日便怨不得我了!開倉放糧!”
方式舟早就嚇得不行,又聽她最后一句話帶著氣憤與威嚴,連忙點頭應(yīng)地,又招呼著家丁趕忙去準備,滿車滿匣的糧食運了出來,只看的人心驚。永琪早已經(jīng)立在了小燕子身邊,與爾康一起維持著秩序,分發(fā)糧食。那邊晴兒和小燕子也沒有閑著,兩人把前日從七條巷買來的糧食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支起了棚子架起鍋,一時間飄香四溢,遇見小孩子,小燕子便刻意盛些軟糯的米粥,遇見老人,便多是容易咀嚼消化的粥水,再有襁褓里哇哇直哭的嬰兒,她便替人抱著哄著。不知是誰高喊一聲“可是還珠格格?”
小燕子一愣,想否認卻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內(nèi)心,索性燦然一笑算是默認。眾人這才回過味來,若這位仿佛從天而降的神女是還珠格格,那臺上那位分發(fā)糧食的不就是五阿哥?一想到這里,眾人更添感動,朝廷對他們的處境門清吶,不然怎么會派最受寵的五阿哥和還珠格格來救他們于水火之中呢。
所以當四人第二天出發(fā)繼續(xù)向南行時,民眾擠滿了街道,一路上高呼著“五阿哥千歲千歲千千歲,還珠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小燕子坐在馬車里,掀著簾子與眾人告別,想到四年前,也是坐在馬車里,身著格格吉服,受著眾人的一路跪拜。可那時只有一種第一次體驗的欣喜與激動,時至今日才覺得開心、榮幸以及重任在肩。
正午的陽光灑向這片古老的土地,連日來的雨水將道路洗刷的一塵不染,人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雖然往后的日子依舊艱難,但至少百姓心中有了光亮有了支撐有了信仰。
因著天氣放晴,黃河水位不再漲,便也沒了決堤的危險,四人便直接一路南行去了杭州。路上的時候永琪好奇,小燕子的金牌令箭打上次南巡紫薇拔刀時拿了便一直在箱子里鎖著,怎么那日卻是隨身攜帶。小燕子一開始說是秘密,后來被永琪纏得沒辦法只好說“少爺你就是太天真啦!像這種地方官啊,跟個土皇帝似的,你是什么親王格格一點用都沒有,還得是皇阿瑪才能治住。所以我一想,請皇阿瑪那是請不來,但是金牌令箭總是容易的。”看見永琪臉色忽變,又偎在他懷里道“是不是我又擅作主張了,可是你看效果也是不錯的呀。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永琪一手摟住她,一手幫她把兩鬢的碎發(fā)縷到一邊,愛憐的看著她“我怎么會怪你呢。我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小燕子福晉呀,真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總是會帶給我驚喜,讓我欲罷不能,越陷越深,鬼迷心竅了!”
小燕子撲哧一笑,作勢要打他,嗔怪道“學什么不好,非要學我亂說成語”。馬車里一陣笑聲漾開,永琪卻多少帶著些苦澀,他好像的確一直太過天真,以為做一個皇子做一個親王便夠了,如今才發(fā)現(xiàn),天下的黎民百姓過得好與不好,全在上意,而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于事無補。自己滿腔的抱負,竟還不如老老實實走科舉做個知縣好實現(xiàn)的很。
可若是去爭,小燕子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呢?
一陣風吹來,外邊的蒼翠景色山光水色映入眼簾,他用力擁住眼前人,看向這一片大好河山——已然進入了杭州境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