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三年在一片暗潮涌動中過去,永琪改革的步子略微走了慢了些,
一開始朝臣們還在心里打鼓,這位自登基以來一直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年輕皇帝真的能想通,然而眼看著風(fēng)平浪靜,和珅中堂的位置穩(wěn)穩(wěn)的坐著,功勛貴族的聯(lián)系牢不可破,在鄂弼那里打邊鼓又問不出什么東西,便也隨他去了,說是皇帝到底年輕,撞撞南墻就回頭了。
日子慢慢悠悠晃到了治平四年的六月,稻麥豐收,全國上下均是一派喜氣,恰逢乾隆六十大壽,永琪太了解他這個皇阿瑪那點鋪張浪費大搞特搞的虛榮心了,也樂意全這個面子,打算帶著小燕子南下去浙江拜壽。
“能出門嗎?是和當年南巡一樣嗎?”
“阿瑪,我們?nèi)ゲ蝗ノ骱剑蚁肴タ蠢追逅?/p>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粽媸悄苋ズ贾萦H眼見一見西湖的美景風(fēng)韻,也算不虛度此生了。”
相比于小燕子和韻果兒一驚一乍的興奮,四歲的南兒著實冷靜了一些,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空氣一滯,永琪不可置信的瞧著女兒稚嫩的笑臉,“難不成真讓你額娘說準了,咱們家要出一位大清第一才女了?”
小燕子驕傲的一昂頭“那是當然,這次我一定得把南兒帶上,在皇阿瑪面前好好的顯擺一下!”
永琪笑著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兩眼放光的韻果兒斟酌了下開口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宮不可一日無后。敏意,你是長姐,有些責(zé)任也該擔(dān)著些。如今是六月,農(nóng)忙時節(jié)基本已過,國事倒也不太多,后宮諸事,例銀呀宮宴呀之類的,敏意你要多學(xué)些,將來總會是有用的。時刻記著,長公主,可不只是名頭好聽。”
對于這幾個孩子,他最疼的就是韻果兒。出生在這個小家庭的第一個孩子,同他們一起經(jīng)歷了這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小時候伶牙俐齒聰明可愛,眼見著大了又多了幾分端莊持重。曾經(jīng)想要她做大清最快樂的小姑娘,長大了嫁一個知心人,一輩子被寵在手心里管什么人間煙火??墒瞧矚g圖朗。
圖朗終究會回到準噶爾,大妃又是個難干的差事。所以他只能再手把手的給女兒穿上盔甲,用另一種方法保她這輩子平安喜樂。
韻果兒杏眼圓瞪的氣個不停,一會拉拉小燕子的袖子,一會又去抱永琪的胳膊,最后還是永琪無奈道“圖朗也跟著你留下”。
韻果兒的嘴角瞬間揚起,又害怕太過明顯,故意抿著嘴道“那,那我當然要好好守著皇宮了!”
惹得綿憶笑道“長姐,你好歹也收下笑容是不是?”
韻果兒叉著腰狠狠的踩他一腳,“趕緊背你的書去,小心我馬上寫信找皇瑪法告狀”
綿憶連忙作揖求饒,南兒笑嘻嘻道‘二哥哥,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可別沖動呀’。
六月十六,圣駕南下,韻果兒著公主吉服,朝冠上的明珠璀璨奪目,攜文武百官與命婦夫人于正陽門外恭送圣駕。小燕子拉著女兒的手不停念叨著,永琪一旁拍了拍韻果兒的肩膀,輕聲道“女孩子外向,也別天天跟著圖朗混在一起!”
韻果兒撲哧笑出聲來,又紅了臉小聲道,“阿瑪放心!”
一家三口哈哈大笑,立在后邊的群臣以及命婦們只能不明所以的跟著笑,韻果兒看著時辰差不多行禮笑道“吉時將至,皇阿瑪皇額娘莫誤了時辰”
永琪滿意的看著長女的落落大方,牽著小燕子的手上了馬車。
號角聲起,長公主攜百官命婦三叩首,朗聲道“兒臣恭送皇阿瑪皇額娘?!?/p>
小燕子靠在永琪的肩上看著窗外已經(jīng)漸行漸遠的影子,許久才出聲道“一晃,韻果兒都大了啊”
永琪捏了捏她的手,摟過她的腰,也看著窗外掠過的青山綠水,草長鶯飛,綿憶騎著馬飛速的奔過,南兒坐在他馬背上正笑得開懷,銀鈴般的笑聲一陣陣傳來,他回過神來低頭看一眼,小燕子正在他懷里睡的香甜。
七月初一,車駕進了杭州境內(nèi)。永琪特意讓人收了陣仗,只扮成富商來此游歷,然而才走了沒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小燕子掀開了簾子探頭去看,就看見南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說是因著一連幾日下雨路上泥濘,且有半條路都被巨石所阻,現(xiàn)在剛好和對面的車架撞上,綿憶和對面的小姑娘誰也不肯相讓,都快要吵起來了。
永琪皺了皺眉頭,打算下車去看,卻被小燕子攔住,揶揄道“小孩子吵架,你當?shù)倪^去,還當是要打架呢!”說完,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然而下一秒腳下一滑,連忙扶住了馬車才站穩(wěn)。
“額娘,你這裙子……”
小燕子欲哭無淚的看著自己被濺了滿身泥的裙子,心一橫道“怕什么,這樣看誰敢欺負我們”然而還沒走兩步,又看見南兒邁著小短腿向她撲過來,小臉憋的通紅“我要去幫二哥!”
說著就雄赳赳氣昂昂的帶著南兒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那邊爭吵的聲音就已經(jīng)傳來了,或者說是對方的單方面吵架,綿憶被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在那‘你,我,啊,不”的來回說。
小燕子看的津津有味,自己這個伶牙俐齒、說一句有十句等著的小兒子,平時也就韻果兒能和他打個平手,今天難得吃了癟,這一張皺成包子的小臉,和永琪生氣的時候一模一樣,越看越覺得可愛哈哈哈哈哈哈。
南兒無奈的看了眼要憋不住笑的看熱鬧的額娘,默默嘆了口氣,松開她的手跑到綿憶身邊,小手一叉腰十足的氣勢“你為什么罵我哥哥?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意讓路,就應(yīng)該讓我們家讓嗎?”
一席話說得對面啞口無言,小姑娘努了努嘴,哼的一聲甩了甩帕子,瞪了一眼身后的男孩,“東兒,你怎么跟個啞巴似的一句話也不說啊!”
這邊綿憶也連忙捂住還要繼續(xù)輸出的妹妹的嘴,嗔怪道“少說兩句消停點吧姑奶奶!”
南兒嗚嗚的瞪著他,小手撲騰兩下重獲了自由,和對面的小姑娘聲音疊在一起“你能不能別看著人家好看就不舍得罵??!”
話音一落,四個人的臉同時紅的像熟透了的蘋果,小燕子實在沒忍住大聲的笑了出來,卻突然看見從對面馬車上下來的人。
一身淡紫色的長裙,其上繡的紫薇花含苞待放,泛著灼灼光華,步搖聲脆隨著風(fēng)輕晃著,襯著含笑的眉眼愈發(fā)的溫柔。
四目相對間,雙雙噤了聲,好半天小燕子才開口“紫薇,是你嗎?”
話音才落便已經(jīng)哽咽,紫薇更是直接忍不住了眼淚,被撲過來的小燕子一把摟在懷里,“紫薇,真沒想到我們能見面,我還以為我要過好久好久才能見到你呢!”
“我也是,我也是。聽著你們的消息,知道你們過得很好,可是到底沒有見到你覺得心安。日日想日日盼,神明終于聽見了我的禱告!”
四個孩子一臉茫然的看著相擁的兩人,倒也沒了剛剛劍拔弩張的氣勢,小聲交流著自己的吃驚,正討論不出結(jié)果時,在車上等了好久的永琪和爾康都走下了車來,兩人遙遙對視一眼,已經(jīng)喜笑顏開,驚喜的喊著對方的名字。
爾康喊到一半又覺失言,被永琪一拳打在胸口,“幾年不見,還生分了?你要真敢喊出那兩個字啊,我直接讓人把你壓雷峰塔下去!”
爾康哈哈大笑,連忙作揖求饒,這時候小燕子回了神,揶揄道“雷峰塔怎么行,那么大的地方說不定他樂得像老鼠呢!要我說啊,直接西湖里喂魚去算了!”
紫薇笑著掐了下她的腰,爾康故意苦著臉道“請小燕子娘娘高抬貴手,放過臣吧!”
幾人哈哈大笑個不停,直到南兒扯了扯永琪的褲腿,四人才想起來這一群孩子,和兩邊堵著的車駕。環(huán)顧了四周相視一笑,雙雙上馬,徒留云飄帶著一群孩子看著不遠處逍遙自在的兩道影子……
雨后的杭州郊外有如世外桃源,雨珠掛在盛放的花瓣上,陽光從樹葉的間隙映于其上,透亮的像是昆山古玉;遠處霧靄彌漫著群山,仿若仙境,綠草如茵擁著萬花絢爛,間或有一兩只蝴蝶繞于其上,馬蹄噠噠的響徹在空曠的山谷,小燕子張開著雙手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偎在永琪的懷里,許久才道“紫薇,大理一直都像這樣嗎?”
紫薇笑著搖搖頭,“大理是極美的,家家有花,戶戶有水。可又好像缺了些什么,人雖好但是語言不通,景雖美但少了四時明朗,食雖多又多少缺了酸甜苦辣咸五味。人生大抵也是如此,有舍有得,有輸有贏?!?/p>
小燕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出聲來“紫薇你是在安慰我嗎?你和永琪都真有意思,好像我每天受了許許多多委屈似的。但說實話,我呢可不是什么不慕名利的人,當皇后看起來的確比什么格格福晉舒服多了,沒人管我規(guī)矩體統(tǒng),也沒人需要我晨昏定省,更重要的是,我們家永琪爭氣啊。每次看到別人夸他,我都特別高興,我小燕子是女俠,我的丈夫,更是救萬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永琪被她夸的有些飄,手顫抖的差點抓不住韁繩,一連串的問道“真的嗎?小燕子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我,我哪里有你說的這么好呢?”
兩人含情脈脈的對視著,小燕子的嘴角要揚到天上去,惹得爾康酸溜溜道“行了行了,幾年未見,就用這齁死人的糖來歡迎我和紫薇?”
永琪嘖嘖兩聲,“這‘神仙眷侶’說得不是你倆?還在我們這哭什么窮?”
爾康洋洋得意的揚了揚鞭,“那倒是,我倆那真是,你耕田來我織布,夫妻雙雙把家還!”
紫薇羞澀的撞了撞他的手,卻也掩飾不住幸福的神情,永琪和小燕子對視一眼,滿足道“你們過得好,我們便也心安了!”
“我們過的很好,永琪。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見了不少風(fēng)土人情,各地豐收,大興教育,就連田間都是瑯瑯書聲,市鎮(zhèn)上更是車水馬龍熱鬧得很。這一切,都在于你和小燕子的努力。當初你說,‘我們在云南,看見春來細雨綿綿,夏至陽光溫暖,秋天碩果累累,冬日雪兆豐年。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太平富足,便是你和小燕子在向我們報平安。’現(xiàn)在,我們看到了,也知道了?!?/p>
小燕子懶懶的靠在他懷里,爾康和紫薇笑著看著他,那一瞬間永琪感動的有點想哭,嘴張了又張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謝謝,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一如既往的相信我,謝謝你們真心實意的鼓勵我,也謝謝你們讓我知道了,我所做的不是徒勞,我所盼望的未來,終將到來。
冒天下之大不韙,求天下之大一同。
七月初二,車駕終于到了乾隆位于西湖畔的行宮。
行宮張燈結(jié)彩的像是過年,大紅大紫各色的繽紛應(yīng)接不暇的刺激著他們的眼睛。明媚的陽光映著金碧輝煌的琉璃瓦,繞過巧奪天工的假山石林和潺潺溪流,穿過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亭臺樓閣,才終于到了乾隆所住的宮殿。
小燕子捏了捏永琪的手,感嘆道“這宮殿,像是皇宮,又不像??雌饋砥嫫婀止值摹?/p>
紫薇在她一旁跟著笑“你剛剛路過的呢,是典型的江南園林。石山坊橋,茂林修竹,清溪碧石,亭臺樓閣,雕欄畫棟,一樣樣的詩情畫意到了極致??苫拾敶蟾攀窍訔夁@樣太過于樸素,又加了不少皇城的建筑,比如高大巍峨的宮殿,金碧輝煌的屋檐以及這些牌匾,紅墻黛瓦,看起來又是另一種風(fēng)格。這兩種截然相反的風(fēng)格一碰撞,當然就不倫不類了”
小燕子了然的點點頭,吐槽道“可還是很難看啊”
“小燕子,你又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乾隆威嚴又夾雜著喜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小燕子驚喜的轉(zhuǎn)身,瞧著款步走來的皇阿瑪,與永琪對視一眼,雙雙行禮“皇阿瑪吉祥,?;拾斎f壽無疆”
說完,又笑瞇瞇的挽住他的胳膊,“我剛剛就是說這個呀,我和紫薇打賭呢,說這次見了皇阿瑪,您一定是年輕了五歲。誰知道她不信,說皇阿瑪千秋萬壽,一定呀是年輕了十歲呢!”
乾隆哈哈大笑,點了點她的額頭,又看向紫薇,“好丫頭,回來就好”
紫薇多少有些尷尬,低頭斂著笑意福了福身,“紫薇給皇阿瑪請安’。
還沒起身就被小燕子一把拉過來,笑瞇瞇的拉過乾隆的另一只手放在她手里,“皇阿瑪,這下您的左右手都齊啦!”
乾隆樂呵呵的拍了拍兩人的手,又看向了剛剛突然被拉開了手的站在一旁的姑娘,嗔怪道“小燕子,你還是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毛毛躁躁的!”
小燕子啊了一聲才注意到旁邊站著的姑娘,正是雙十年華,一身淡綠色的宮裝襯得她清新脫俗,小巧的碧玉簪子斜插在發(fā)髻上更顯幾分清純,五官小巧而精致,實在是位妙人。
她這位皇阿瑪啊,真是老牛吃嫩草,都六十的人了,當人家爺爺都差不多了還要找小老婆。小燕子努了努嘴,正打算打招呼,卻看著她先福了身道“還珠格格性格爽朗,紫薇格格鐘靈毓秀,知畫久仰二位格格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乾隆老神在在的摸了摸胡子,介紹道“這是越國夫人的小女兒,算起來,永琪,該是你表妹”
永琪愣了愣神,好半天才想起來,越國夫人正是乾隆的親妹妹,他退位前親封的越國夫人,如此算來,倒真是他表妹。然而還沒開口,就看見這姑娘身段款款,已經(jīng)站到了他面前。
“表哥”
紫薇忙拉住小燕子,一齊看向永琪。
他正往后措了步子,笑瞇瞇道“我們家兄弟姐妹多,等四哥他們來了,你這樣叫再搞混了。叫我五阿哥就好,姑娘既然是親戚,無需多禮。有什么吃得玩得想要的,盡管去和福晉說?!?/p>
她抿了抿嘴,低頭甩了甩帕子,“知畫謝過五阿哥五福晉”
紫薇長舒一口氣,看了看臉色不虞的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