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司馬玉龍身前的數(shù)名將士口吐鮮血,他們死死握著頂天立地的長戟,跪立于地,身后刺入骨血的數(shù)百支利箭仍不能使他們屈服。
烈血祭英魂,視死忽如歸。
司馬玉龍努力記住他們每個人的容顏,一國之君在山窮水盡之際,忽覺死而無憾。
“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麟的笑聲里盡是誅心的快意,他慢慢踱步上前,眼角的笑愈發(fā)陰冷,“司馬玉龍,你別以為在喜轎中扎個稻草新娘誆我,就能讓白珊珊逃出我的手掌心,若你不交出玉璽與大玉圭,那我也只能強迫白珊珊委身于我嘍?”
縱使司馬玉龍傲骨錚錚,可生而為人,終有軟肋。
原本視死如歸的司馬玉龍劍眉忽攏,眸中燒著沒有溫度的焰火:“你做夢!”
“那也要看看你——呃!”
眉飛色舞的葉麟突然變了臉色,他舌橋不下,后半句話卡在喉嚨里。
司馬玉龍心頭一震,目光下移,發(fā)現(xiàn)葉麟正難以置信地俯首看向穿透胸膛的箭矢,面露痛苦之色,他胸口處的明黃衣襟上,很快洇染大片鮮紅。
周圍的叛軍皆傻了眼,一時間個個跟木柱似的杵在那兒不知該作何反應。
司馬玉龍盯著葉麟胸前的箭翎,眸光一閃,他陡然轉身,往后上方望去。
只見遠處林木蔥蘢的山坡上,有一人身著戎裝,立于巨石之上,手握弓箭,面色端肅,英姿颯爽,她也望向他所處之地,目光灼灼。
她身周,約有數(shù)千身披明光鎧甲的將士手持弓弩勾戟,在扶疏枝木中半隱半現(xiàn)。
突然,她從身后掏出三支箭矢,箭在弦上,彎弓如滿月。
但聽穿過身側的數(shù)聲呼嘯,司馬玉龍看著周身剛剛反應過來的、離他最近的三名叛軍應聲倒地。
他顧不上多作思量,強提真氣運起無相輕功,長劍鋒芒數(shù)閃,迎面劈來的數(shù)名叛軍脖間瞬時現(xiàn)出血痕,竟保持著提刀欲刺的動作紛紛瞠目倒地。
其余叛軍見敵方有援軍到來,又見同伴以這等離奇的方式嗚呼哀哉,甚至自家主子也癱軟于地不知是死是活,原本昂揚的士氣頓時銳減大半,領兵的軍官面面相覷片刻,竟棄刃而逃。
他們這一逃倒是不要緊,原本略有渙散的軍心登時四分五裂,眾人就像是遇見野狼的羊群,推搡著,擁擠著,四處逃竄。
廝殺后余下的那兩萬叛軍徒有氣勢洶洶的外殼,內里不過是一盤貪生怕死的散沙,不攻自破。
巨石上的那抹英氣身影迅速收起弓弩,騰空一翻躍下巨石,運著輕功向他飛速奔來。
“天佑哥!”
??那聲音空谷傳響,直入他心田,天地間,仿佛只有她的身影。
“珊珊...”
???楚天佑望著她,勉力勾起一絲笑顏,忽覺手中的玄光寶劍似有千斤重,手掌一松,寶劍差點從手中脫落,他身子微斜,劍尖觸地,靠著這把長劍的支撐才能不讓自己倒下去。
白珊珊奔至不遠處,忽又放慢腳步,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澄澈的杏眸盈滿淚光。
“天佑哥...你為什么要瞞著我...”
她走到他近前,張開雙臂,擁入他的懷里,幾乎整個身子都貼在他身上。
“好啦珊珊,沒事了?!?/p>
楚天佑抬起另一只手臂,隔著微涼的護甲輕撫她后背。
“你竟然要瞞著我...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珊珊絕不獨活...”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在他耳邊的喑啞低語里帶著萬般委屈,似乎又在勉強著不讓自己放聲哭泣。
楚天佑閉了閉眼眸,努力讓自己平緩吐息,側首吻上她的耳廓,一觸即分:“王后這是哪里話?本王得天庇佑,站在這里可是好好的,莫要生此念頭。”
突然——
“保護國主!殲滅逆賊!”
嘹亮的喊聲劃破天際,趙羽已招來大軍,浩浩蕩蕩,長驅直入,將他二人環(huán)護其中。
......
塵煙鐵馬里,紅服鎧甲,緊緊相擁。
——
“五味哥,天佑哥為什么還未醒來?”
別館內,白珊珊守在楚天佑床旁,眼眶猩紅。
這話她已問過多次。
每當看到床榻之人雙目緊閉,面無血色的模樣,白珊珊眼前就會浮起水霧,卻會在匯聚成珠前硬生生地逼回去。
白珊珊褪下他帶血的衣衫為他包扎傷口時,發(fā)現(xiàn)他渾身傷痕累累,最重的那道傷口足有一寸深,從右肩一直劃到右臂。
她當時還枕在他受傷的肩膀上,此人竟還一聲不吭。
是她太過粗心大意,直到他脫力暈倒時,她才覺察到他的傷勢。
“徒弟他身受重傷,又內力枯竭,恐怕還要再過一段時間...珊珊,你在這兒守徒弟已經(jīng)守了一天一夜了,不如你先去歇歇,我來照顧他。”
丁五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只是在心疼白珊珊。
白珊珊執(zhí)拗地搖首:“五味哥,我沒事,你不妨去照看給天佑哥煎的藥。”
她坐在床旁小凳上,將楚天佑的手捧在手心里,企圖能捂熱他冰涼的指尖,她反復描畫著他如玉的容顏,生怕稍一離開,他會消失不見。
一旁的丁五味見勸不動,輕嘆一氣,只好轉身前往膳房。
窗外,月色戚戚然,窗前,一地破碎月光。
白珊珊望著他的眉眼默默出神,思緒一路飛到昨日清晨。
?
“天佑哥,天佑哥!”
“珊珊,你醒醒?”
白珊珊猛然睜開雙眼,恍惚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坐在馬車里,許是道路崎嶇,行駛的馬車有些顛簸。
她徹底清醒,對上丁五味關切的目光,清淺一笑:“五味哥,我沒事,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夢到她的天佑哥身中數(shù)箭,無助地躺在血泊中。
“你嚇我一跳,”丁五味松了一口氣,將水袋遞給她,“來,喝點水?!?/p>
?“不用五味哥,我不渴。”
?忽覺額頭冒汗,于是她欲從袖中掏出絹帕擦拭額頭,尋得絹帕的同時,她也在袖衫中摸到了一枚香囊。
?等不及擦汗,白珊珊借著晨光細細端詳著手中的香囊。
?此物是幾日前她的天佑哥與她一同從外婆家歸來后,親手贈予她的。
?藕荷色香囊上的芙蓉栩栩如生,甚至要比貨真價實的還要天然去雕飾,另一朵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上,立有一只紅蜻蜓,指尖一碰,怕是就要振翅飛離。
?她當時就在感嘆,想不到她的天佑哥不僅文韜武略,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廚房,甚至還能拿起繡花針做香囊,讓她這個從小只知舞刀弄槍的小女子自愧不如。
?這只香囊原本是放在雕花木盒里。
?白衣公子朗聲大笑,并一板一眼地叮囑她大婚之后才能取出佩戴,說是有什么特別的寓意。這種繁文縟節(jié)她向來不愿放在心上,嘴上應著,實則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翌日便將這只香囊藏進里衣袖中。
?香囊香氣幽微,卻足以盈香滿袖。
????
她突然發(fā)現(xiàn)此香囊與眾不同,精致有余,比她以往見到的大了許多,還更有份量。
指尖用力一捏,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里面好像有塊四四方方的硬物。她丟下手帕,靈巧地解開香囊上的系繩,掏出其中的棉絮香料,她發(fā)現(xiàn)這塊硬物竟然是...玉璽!
為什么她的天佑哥會將號令天下的璽印放入香囊中?
難道說...
焦灼與不安油然而生。
她垂首思忖片刻,猛然抬眸看向一旁的丁五味:“五味哥,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隱瞞于我?”
丁五味實在招架不住珊珊與他徒弟如出一轍的凌厲目光,巨大的壓迫感讓他透不過氣來,他用那套準備好的說辭與在江湖中習得的花言巧語負隅頑抗不久,終究是乖乖地繳械投降,對白珊珊袒露實情。
“原來是這樣...”白珊珊聲音顫顫,捏著玉璽的指尖泛白。
天佑哥,你答應過我,天涯海角、刀山油鍋,都要我陪著你的。
最終,她不顧丁五味的勸阻,喝停馬車,立在車頂上高舉國主玉璽,對著護送她的三千將士命令道:“國主為除逆賊守護百姓,甘愿躬身犯險,本宮身為一國之后,自當?shù)酆笸w,與國主共面危局,斷無臨陣逃脫之理。故傳本宮令,車馬即刻掉頭,由我?guī)?,趕往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