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和公路之間連著一條坑坑洼洼的泥潭,棵棵雜草從泥潭中探出頭來,東張張,西望望,一腳踩下去,濕滑的泥土沒到膠鞋的鞋腰,我在泥潭里緩緩走動,一面走一面對身后的人叮囑道:“這里很滑,走慢點(diǎn)?!?/p>
“你是在關(guān)心我?”
“是,萬一你摔死了你爸就得賴我,我可得負(fù)責(zé)哦?!?/p>
“嗬!”
我不顧他的嗤笑,兀自彎著腰,如履薄冰地走在泥水里,眼眸不停地轉(zhuǎn)動,搜尋著邊邊角角可疑的跡象,田螺很好找,每到早晨七點(diǎn)左右,就會冒出來覓食,只要看見泥水里有小泡泡在汩汩往外冒,十有八九就是了!——
我指著前面:“快看!”
“哪呢哪呢?”
我忙把食指貼上嘴唇,做了個噤聲動作:“噓……”緊接著,我就像小賊似的偷偷地靠近、靠近、直到那小小的氣泡就在我的瞳底,我小心地扒開泥,手指摸到了只硬實的殼,忙拽了出來,小田螺像是受到了驚嚇?biāo)频?,很快就縮進(jìn)了殼里。
我指著它,得意地說:“嘿嘿,被我逮著了吧,這里污染嚴(yán)重了,我?guī)闳ュ伬锿嫱妫綍r候還有蔥段、姜末、蒜頭陪著你!”
“你在對它說話?”
我驀地回頭:“嗯,我在告訴他今晚的周密計劃呢,待這里不安全?!?/p>
他抽抽嘴角:“待你肚子就安全?”
“當(dāng)然!”
“……”
我高興地碰了碰田螺的殼,攤開一只手,吩咐道:“寶特瓶拿來!”
“吶?!?/p>
我接過,擰開瓶蓋,把小田螺丟了進(jìn)去,用瓶蓋裝了點(diǎn)泥水,這樣讓田螺能快速適應(yīng)環(huán)境,在裝水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好幾處冒著氣泡的泥水,我欣喜若狂:“快點(diǎn)快點(diǎn),小家伙的同伴們來了,快抓!”
他聽從我的話,學(xué)著我剛剛的樣子,蹲下去,慢慢地扒著泥,一面扒著,一面對我發(fā)著牢騷:“這里好臟哦,咦~”
果然金窩窩長大的,嘖嘖嘖!
我沒好氣地說:“別嫌這嫌那了,農(nóng)家樂都是這樣的,要不你一個人騎車回去,我來?”
他回頭沖我訕訕笑了起來:“我開玩笑啦,別生氣咯,嘿嘿。”
咦?
我生氣?我生什么氣?
在這風(fēng)聲鶴唳的日子里,我們本身就相處短暫,即使是仇敵,也變得來之不易,何談怨恨,何來生氣,或許,等他回去,城里的喧囂與嘈雜會很快的將他這段記憶埋沒掉,也就不會再記起曾有個人上來就揍他,也不會記起曾有個人在某個停電的晚上偷偷印下一抹滾燙的痕跡。
“好哇,小東西還逃,我非得把你扒出來不可!”
“呼哧~”
“出來,出來,給老子滾出來!”
我回過神,眼前的某人正蹲在泥潭里,手中握著一根不知哪扯下來的樹枝,對著泥水一陣猛戳。我立刻上去奪走他手里的樹枝,指責(zé)道:“不可以這樣,你會把田螺戳爛的!”
他眉頭一皺:“它不出來呀!”
“那也不能拿樹枝戳呀,你想想,你出門時被人突然戳了下,疼不疼,”我理直氣壯道,“田螺也是呀,要是樹枝把螺肉戳了個洞,就污染了,不好吃了。”
他懨懨地應(yīng)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