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峻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下山回府,好像是敖子逸派人將護送他回去,好像又是他自己走回去的,他只覺得很累很累,頭很沉很沉。
他手提官帽,朝服仍在身上,重重砸在榻上昏昏睡去。
迷蒙間好像聽見幾聲驚呼,額上傳來冰涼的感觸,眼皮上下打架,好像看見御醫(yī)著裝的人,好像還看見了張真源焦急的面容。
可他卻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少年時的張真源,他身邊還站著少時的嚴浩翔。
腦子里像糊了一團又一團的紙,重重疊疊畫著他經(jīng)歷過、沒經(jīng)歷過的場景。
帶血的殘陽未落盡,殘陽籠罩血肉堆成的山,血流成的河,血肉山上站著個不認識的人,杵著劍,向他伸出被鮮血染紅的手。
賀峻霖伸手去夠,不論怎樣都隔著一條染血的時間長河。
他眼睜睜,眼睜睜看著無數(shù)只手從尸堆里掙扎出來,抓住那人的腿,圈住那人的腰,撕扯那人的手,挾住那人的肩,掐住那人的脖子。
被一點一點扒進尸堆,如同陷進泥沼,最后就連那只求救的手也徹底淹沒在尸山里。
血日下沉,尸山的各角燃起大火,卷舌之勢襲來。
賀峻霖想喊,可他喊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喊誰。
他拼命伸出手要去抓,卻被身后無數(shù)只手忽而捂住眼睛和嘴巴,將他長久地拖入黑暗。
“怎么會突然燒成這樣?”
賀峻霖身上的溫度燙的嚇人,張真源反反復復探,溫度還是反升不降。
賀峻霖一回來就癱倒在床上,下人來叫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省人事,隔著肥厚的朝服去抓他手臂,都能感受到極高的體溫。下人趕忙去宮里叫御醫(yī),沒想到竟還驚動了張真源。
張真源來得匆忙,帝王的衣袍也還沒換,就這樣大搖大擺進到相府,這一身衣服將一干人等嚇了個好的。
張真源掃視一圈跪倒的人,挑個眼熟的發(fā)問:“你家相爺是去了哪?怎搞成這副模樣?”
突然被皇帝提問,下人心中驚懼,顫顫巍巍回道:“相爺今天下了早朝去過一趟大理寺,然后又…又出城去了趟山上,回來就……就這樣了。”
這人說話有分寸,輕易沒提賀峻霖和兗谷的關系,張真源知他說的是哪,點了點頭。
“有發(fā)覺什么異常嗎?”
“這…”下人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口齒打架好一會才捋清舌頭:“奴才每見相爺一面,大人的精神好像都要更差?!?/p>
張真源聽完揮手遣退下人,只留御醫(yī)一人。
“他這病來得突然,燒成這樣,可會留下后遺癥?”
御醫(yī)躬身回道:“相爺這病看起來像是心病,胸腑積壓的火氣旺盛,憋久了一下子泄不出,這才引發(fā)急癥。”
“至于……”御醫(yī)有些猶豫,張真源抬手示意不必忌諱。
“至于會不會落下后遺癥,這個得看今夜的高溫能不能退,人的身體也是有承受限度的,更何況是相爺這個體魄?!?/p>
賀峻霖這溫度燒得實在太高,別說是臉和脖子,就連手臂都是通紅,活像是被滾水燙發(fā)過一般。
御醫(yī)表露的隱晦,別說是后遺癥,能不能醒都是問題。
張真源憂惶不安的看著賀峻霖,指腹又去試探他脖子的體溫,實在是高的嚇人。
張真源立時決斷:“你今夜別回太醫(yī)院了,在這時刻觀察他的病情變化。”
“臣遵旨。”
御醫(yī)在一旁站上一會,張真源卻并沒有要走的意思,愣了愣才開口詢問:“夜深了,皇上您該回宮了。”
張真源搖頭:“他燒成這幅樣子,我哪有心思回去?!?/p>
“可明日還有早朝,陛下身體要緊?!庇t(yī)規(guī)勸他兩句。
“早朝有太后盯著,我去與不去,差別不大?!?/p>
張真源不在意的一句,倒是把御醫(yī)嚇得夠嗆,直接跪伏在地。
“皇上乃一國之君,萬不可妄自菲薄。”
張真源原沒想嚇他,一時間著急賀峻霖倒是忘了忌諱,把這小官嚇到。
“無礙,你去煎藥吧,這里交給我就行?!?/p>
張真源揮了揮手,讓他退下,御醫(yī)見此,也只好抱著藥箱先下去。
等他端著熬好的藥再回來,張真源身上的皇袍因為礙事被脫掉,隨意放在桁架上,人只著單衣?lián)巫缘伞?/p>
聽到人的動靜,張真源轉(zhuǎn)瞬清醒,伸手又探賀峻霖的溫度,還是居高不下。伸手向御醫(yī)要過藥碗,讓御醫(yī)將賀峻霖扶坐起來。
張真源舀起一匙湯藥送到賀峻霖嘴里,雖然人燒的迷糊,喝藥還算配合,很快一碗就見底,只是溫度還沒有一點回轉(zhuǎn)跡象。
賀峻霖額上的布條換了一片又一片,張真源徹夜沒睡地看顧,給他喂藥、測溫。
直到窗欞透進細碎的光,賀峻霖的狀況終見好轉(zhuǎn),張真源嘆了口氣,心下懸著的石頭才算落地。
御醫(yī)給賀峻霖扎完一道針,但張真源并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御醫(yī)正想開口勸他休息,畢竟在榻前守了一夜,一刻未曾歇過。
卻沒想到張真源比他更快開口:“去通知大理寺的人,將嚴大人帶來?!?/p>
“?”御醫(yī)有一刻錯愕,這個時間審人?
他還想說什么,就已經(jīng)有人拿著皇帝的金科玉律去大理寺提人了。
既然是皇上發(fā)話,他一個做臣子的能說什么,還不如好好熬他的藥看他的病,盼著床上這位能早點醒來。
不然以張真源對這位的重視,自己這顆腦袋未必能保得住。
相府的人去大理寺提人,勢必要經(jīng)由鄧佳鑫的手。
所以最后帶回來的除了嚴浩翔外,還有鄧佳鑫。這兩位在路上就已經(jīng)了解到賀峻霖的情形,臉色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去。
張真源因有話要和嚴浩翔說,所以鄧佳鑫得以先走一步去看望賀峻霖的憔容。
嚴浩翔面對張真源,未發(fā)一言,只等著面前的人有所發(fā)作。
張真源照顧賀峻霖一夜,期間也想清楚許多事,賀峻霖突發(fā)重病,和嚴浩翔絕脫不了干系。
可真到看見面前這個毫無血色的人,張真源又下不去手。
怎么說,賀峻霖和嚴浩翔都是張真源最親近的人。
嚴浩翔黯垂的眼眸看著對面那只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后像是放棄掙扎一般發(fā)出聲音。
“嚴浩翔,不管是之前你一聲不吭離開,還是現(xiàn)在那些鋪天蓋地的謠傳,我和賀兒都是毫無保留地站在你這里的??墒歉愠涩F(xiàn)在這個局面,對我們又什么好處?!?/p>
張真源看著嚴浩翔緘默不語的模樣,重重嘆了口氣。
“這不是我第一次勸你了,賀兒經(jīng)不起你這樣折騰,從前到現(xiàn)在他都只是個習慣安定的人,而他也只為你一個人甘愿冒過險?!?/p>
“你走之后他才決定走上暗藏殺機的政途,就是為著有朝一日能夠護住你?!?/p>
“所以現(xiàn)在你身陷牢獄,他盡心竭力為你洗白,這都夠仁至義盡了?!?/p>
“他知道你是個不甘沉寂的人,所以你回來以后,他一避再避……”張真源說到這里,聲音也有些低沉,甚至帶著悔意。
“也怪我,做什么不好,偏要把他往你身邊推,如今這個場面也是我造成的?!?/p>
他當時只覺得嚴浩翔回來是好事,不僅能扭轉(zhuǎn)朝堂上的局勢,甚至還能再次促成這段不小心斷裂的關系。
可他一次又一次忽略了賀峻霖透露的退意,賀峻霖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夜路都走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卻將賀峻霖推進一個接一個的火坑。
張真源見到榻上的幾乎沒有生息的賀峻霖才意識到,這個本就脆弱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會徹底死去。
而這一切是賀峻霖盡心盡力輔佐的好友,和面前這個自詡愛他的人親手造成的。
嚴浩翔終于不再是一副死人的模樣,抬頭看著張真源,聲音嘶?。骸拔蚁胍娨娝??!?/p>
張真源嘆出沉悶的氣,點頭。
嚴浩翔轉(zhuǎn)出去之前,才留下句話給張真源:“被盜的城防圖是假的,真的在李后手中。”
不懷好意盯著嚴浩翔的勢力太多,有人拿他做誘餌,有人拿他當擋箭牌。
林墨希望嚴浩翔像從前一樣束手就擒,鬼王爺也希望他閉嘴。
他不對鄧佳鑫坦誠,就是因為這里面的盤根錯節(jié)太多,走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
可沒想到賀峻霖竟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哪怕深涉險境,也不曾有過半點怯意。
嚴浩翔來見賀峻霖,鄧佳鑫正跪在床邊,靦貌如懺悔般虔誠,握著賀峻霖的手,像在對待一件視如珍寶的圣品,只是不小心弄碎了一角,卻心疼得不行。
賀峻霖溫度降了下來,身上也不再是滾燙的紅,但體膚和眼角還是帶著高燒后余留的粉霞印記,蒼白的唇瓣是病重的痕跡。
若非是御醫(yī)手中測息的羽毛在浮動,賀峻霖便真如死去了一般枯寂,沒有半分人的生氣。
嚴浩翔站在屏風旁靜靜望著榻上的人許久,直到鄧佳鑫被傳喚出去,他才拖著慚悸的步子上前。
他害怕下一刻眼前這個形容憔悴的人忽然辭他而去,可是抓到那只有溫度的手時,心又莫名安定下來。
賀峻霖這輩子沒做過壞事,唯一的不順遂就是遇到了嚴浩翔這么一個“惡人”。
這個人嘴上說愛他,可卻明明總氣他,讓他心力交瘁,事事叫他不安。
本該被人呵護的,怎么偏偏就遇到嚴浩翔這種蠢貨呢?
霖霖啊,快點醒醒吧,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
這荒涼的人世,我只剩你了。
張真源以城防圖丟失一事支走鄧佳鑫,只交代他說盡快查清真相。
鄧佳鑫領命,張真源有意將嚴浩翔留在相府,他也難得識相不再針對。
鑒于鄧佳鑫對嚴浩翔的態(tài)度,張真源倒也不打算透露更多。
既然城防圖丟失是假,而李后手里是真的,為誰所盜就不再重要,因為替罪羔羊已經(jīng)做好。
只是鬼王爺?shù)哪康膶嶋y揣測,像是有意讓嚴浩翔成為眾矢之的。
嚴浩翔和林墨勾通的謠言現(xiàn)在鬧得滿城風雨,都已經(jīng)傳到張真源的耳朵里,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先不管鬼王爺和李后究竟懷著什么樣的目的在催化這件事情,但城防圖和謠言不早日得出結(jié)果的話,只怕整件事會發(fā)酵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張真源下令派人上山去找馬嘉祺,但卻沒想到他這邊也遇到不小的麻煩。
丁程鑫中毒還是宋文嘉發(fā)現(xiàn)的,丁程鑫現(xiàn)在雖無事可做,但卯時起的習慣從沒改過。
卯時宋文嘉送輿盆進去的時候,丁程鑫睡得還沉,他便放下東西退出去。
可是一直等到巳時,屋子里還是一點動靜沒有,宋文嘉心覺有異,進去喚他幾聲也沒半點回應。
丁程鑫是江湖中人,慣不可能對這般動靜還沒絲毫反應。
宋文嘉親自給丁程鑫摸了脈象,如若只是粗略感覺,倒真不像有什么太大的問題,睡得太沉而已。
但偏就是宋文嘉診的細致才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丁程鑫的脈律不規(guī)則,脈來遲緩而有不規(guī)則間歇,承下走的趨勢,脈象澀難疏通,像是傷了精血,主氣滯淤在內(nèi)。
宋文嘉去找了敖子逸來,又派人找名醫(yī)來瞧,一來二去印證了宋文嘉的猜測。
老醫(yī)捻著灰白的虬須,問道:“病人這段時日可用過什么東西?”
宋文嘉將預先備好的湯藥呈上,這是昨天給丁程鑫服用的,并非覺得敖子逸有問題,他猜測這味藥很可能是個引子。
老醫(yī)捏起些藥渣,定睛看了看,置于鼻翼間細嗅一二,對這藥的功效心知肚明。
但好歹是見過場面的名醫(yī),也沒有表露出什么復雜的情緒:“此物雖烈,但用的恤慎,最多是一時陽熱亢盛,脈象理不至于此,可有病人日常吃食?”
敖子逸神情一暗,也有了猜測,朱志鑫替他去抓人。
朱志鑫辦事效率極高,不過狠狠唬弄過廚房里眾人一番,眼神毒辣抓到了人。
丁程鑫中毒一事的消息尚不能泄露,朱志鑫叫人圍起整間庖屋。
所以等劉耀文得到朱志鑫消息趕來,敖子逸不僅將那廚子就地正法,甚至還揪出了幕后黑手。
機關閣閣主的手段之狠絕,世間怕也是無人能及。
“這藥和方才那個倒是極相反的用處,但這一日一點的量也不至于相沖,要么就是他體內(nèi)原有這毒侵蝕,曾有過醫(yī)治壓抑,所以如今只一點便又將那些毒性逼了出來。”
老醫(yī)繁復捋過他的胡須,有感而發(fā):“浸毒之人是有多大的仇恨,若非藥性相沖及時發(fā)覺,再多服數(shù)日只怕不成人樣了。”
敖子逸聽完老醫(yī)對著那紙藥粉的論斷,面色勃赤,就連握拳的手也暴起青筋。
鬼王爺竟能查到這個份上,甚至效仿那人之手給丁程鑫下此毒,其心可誅。
劉耀文也知丁程鑫曾中過毒,但當初對外瞞的緊,狐貍也怕狼崽擔心,所以了解的不多,可聽完這一句他也驚惶起來。
“以前能治,現(xiàn)在也可以的吧。”
老醫(yī)嘆氣:“治倒可以治,但不能根治,你們自己也應是清楚的,否則不會留這么個隱患到現(xiàn)在?!?/p>
劉耀文聽完立時從地上爬起,一把抓住老醫(yī)的領襟,暴怒出聲:“你不是名醫(yī)嗎?怎么就治不了!”
“這位小哥莫不是在說笑?當初你們請過的大夫里比我造詣高的絕不是沒有,但這毒他們確也束手無策,否則何至于特來請我一趟?”
老醫(yī)也不客氣回懟,他這么大年紀還沒遇到過這么莽的家屬。
敖子逸拍拍劉耀文的肩頭,叫他撒手,不要意氣用事。
換了別的任何人,劉耀文不僅不聽,甚至還可能直接動手將這老醫(yī)揍得鼻青臉腫。
但丁程鑫倒下了,敖子逸就是唯一能管的動他的人,真就聽話放了手,膝蓋又回到了冷硬的地上,看著丁程鑫滿是急切和擔憂。
“抱歉,家中孩子年少沖動,沖撞了您?!卑阶右萏鎰⒁南蚶厢t(yī)倒上一句抱歉,朱志鑫愣神片刻。
敖子逸對誰不是一副別人有求于己的樣子,朱志鑫何曾見過他對誰躬身相拜。
“罷了罷了,老朽自知此道不精,也只能診出個病理來,若要再將其壓制,怕還是要再找先前那位?!崩厢t(yī)整好領襟,嘆了口氣。
“可…常醫(yī)仙早已歸寂?!卑阶右莘鸽y。
“這個簡單,找他那個不成器的徒弟便是,常醫(yī)仙的小徒雖心術不正,但他師傅的本事也學了個十成十的,還有個毒仙的名號在,比他師父也差不到哪去,只是花多些錢罷了?!崩厢t(yī)看在敖子逸待人有禮的份上說的多些。
“多謝提醒,”敖子逸躬身再拜,“只是在我尋到那人之前,還煩請您照看一二?!?/p>
老醫(yī)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劉耀文好不容易被拽走,老醫(yī)正要行針給丁程鑫穩(wěn)脈排毒,外頭就有人闖進,手中的針險些一歪,扎錯地方。
“要鬧出去鬧!這里頭還在診治,還想不想好了?!?/p>
老醫(yī)這一吼,來人連喘息都急急屏住,劉耀文看見是宋亞軒匆急跑來,后腳剛踏進的是馬嘉祺。
宋亞軒耷拉腦袋,略有些委屈走到劉耀文身側(cè),倆人難得不再和從前那樣插科打諢,像做錯事的小孩罰站,眼睛都停留榻上。
劉耀文聽到消息就讓宋亞軒跑去找馬嘉祺來幫忙,他則匆忙跟著朱志鑫就過來了。
馬嘉祺望見榻上沒有清醒跡象的丁程鑫,這人明明昨日還在廝混,今日卻成這幅樣子。
只宋亞軒說了句丁程鑫出事,尚還不知道人是中毒,心中五味雜陳得很。
敖子逸見他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反而挪步主動走過去。
馬嘉祺知他有話要說,便跟他一同出去,留劉耀文他們在旁看顧。
兩個人到側(cè)室落座,敖子逸只簡略說鬼王爺下毒導致丁程鑫昏迷不醒,馬嘉祺才知丁程鑫為何昏迷。
“兗谷和暗衛(wèi)你要怎么統(tǒng)管,我無心干涉,但這檔子事是你這邊出了紕漏,才讓人有機可趁。”
“去江南的事情我會盡早提上日程,他的毒不能拖?!?/p>
敖子逸如今根本無心再多責怪他什么,丁程鑫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這其中有這么大的紕漏在,馬嘉祺卻沒有察覺,就已經(jīng)足夠說明兗谷護不住丁程鑫,不適合他再逗留。
馬嘉祺自知理虧,也不糾纏:“若阿程愿意,我不會阻攔。”
“只是他尚還未蘇醒,待我將人找到,穩(wěn)定下來再走也不遲?!?/p>
他這句話說的雖是公允,卻也存了他自己沒察覺的私心,潛意識里還是想知道丁程鑫如何抉擇。
只不管丁程鑫留或不留,馬嘉祺今后都誓要將他護好。
敖子逸特地將他拉出來聊這么一場,是為了讓他自己看看他造成的局面,所以他的這些心思,敖子逸清楚得很。
至于鬼王爺那頭,敖子逸還有別的打算。
敖子逸進到相府時,卻是入夜。
相府里悄然,道上沒碰上一個活人,敖子逸心察有怪。
白日里因著丁程鑫的事情,他還不知賀峻霖病重,問一嘴引路的人才知事情個中原委。
正院張真源留人看守,相府的下人躲得遠都不敢隨便靠近。
管家和守衛(wèi)交涉幾句,敖子逸便得以進入。
正院里頭更是靜悄,只院外有人看守,敖子逸輕飄轉(zhuǎn)進正屋。
除榻上昏迷不醒的賀峻霖,榻沿還有個人機警轉(zhuǎn)頭,大概是敖子逸步子過輕,以至于嚴浩翔以為是什么人混了進來。
“是你。”嚴浩翔收斂了利目,低聲說道。
“我倒是沒想到,在這能見到你,越獄?”敖子逸也是許久不見這位老朋友,在這見到他也有驚異。
嚴浩翔沒回他,他現(xiàn)在沒有心情和故人敘舊。
敖子逸也覺得沒意思,走上前仔細端詳榻上的人。
賀峻霖的臉色比起今晨又要好些,這病估計來的快去的也快,本也不是生理上的疾患。
敖子逸心中感嘆,這個傻子還真的是用情妄深,哪來他這種要自己命的感同身受,丁程鑫當初不說,也是考慮到這點。
哎,怎么辦呢,這是敖子逸闖的禍。
那就勉為其難幫幫這只憋屈的兔子吧。
“說實話,看賀兒這樣,我倒是想著以前他要真被老丁騙走,還算件好事?!卑阶右菘粗@對苦命鴛鴦,有感而發(fā),“至少不會比現(xiàn)在更壞?!?/p>
雖是一句玩笑話,個中的無奈也難言說明。
一個個愛的死去活來,最后等著敖子逸來收拾爛攤子。
“小皇帝這回看來是真逼急了那老虔婆,鬼王爺?shù)氖侄问沟眠€算精彩?!?/p>
不僅拿嚴浩翔做餌吸引小皇帝的注意,甚至還算計上了丁程鑫,讓馬嘉祺分身乏術,只可惜還漏算一個人。
原敖子逸也無心管此事,但他看重的人皆因此遭殃,很難坐視不理。
“嚴浩翔,這件事我權(quán)當補償賀兒,你若是要謝便好生待他?!?/p>
敖子逸濁嘆,將目光從賀峻霖身上收回,在臨走前給嚴浩翔留下這句話。
賀峻霖本不是認死理的人,遇到嚴浩翔以后,卻是認定了這個算不得良人的混賬。
嚴浩翔運氣怎么就這么好呢?愛他的人就這么甘愿奉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