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那躺在床榻之上的少年側(cè)頭看著那背對著他，立于桌前的藍衣身影，輕輕喚了那人一聲。
那人聽見喚他，轉(zhuǎn)過身來，眼神對上了少年的視線。
“為什么你這么討厭我，”那少年的聲音如同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若有若無地傳到了那人的耳中，“我在畫中的那段日子，你明明很喜歡我的不是么？”
“……”
那藍衣的身影站在原地，一語不發(fā)。
“還是說，”那少年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幾乎已經(jīng)聽不到了，“那個時候，你只是把我當(dāng)作那個人的影子了么？”
那藍衣的男人不去看少年的臉，轉(zhuǎn)身將視線移開，落到了窗外的某處。
“不是的?！?/p>
過了良久，那人才給了少年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也不知到底否認的，是少年的前一句話，還是后一句。
那少年也不再去追問他，轉(zhuǎn)頭看向床頂上的雪白幔帳，一滴清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消失在枕上。
初見北堂墨染的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萌生出意識的那一天。
他初次看見這個世界，看到的便是眼前人的面容。那個時候他看見北堂墨染仔細端詳著他，手中握著只蘸滿朱砂的毛筆，在往他的身上點染最后的顏色。
那個時候他在畫里看著那人的臉，那人的眼角，眉梢都盛滿了溫柔笑意。他那時候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那人的臉，可是他發(fā)覺自己不能，他不過是一抹困在扇中飄渺虛無的空影而已。
那人是他在這個人世間見過的第一個人，那人給了他生命。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便想要從這扇中世界里掙脫出去，真正去觸碰到他。
北堂墨染那個時候總是會跟他聊天，盡管他只是畫中一個不會說話的影子。從朝堂之上到日?，嵤?，幾乎都會跟他訴說一遍。他那時發(fā)覺北堂墨染其實很孤獨，好像除了他，從不向旁人傾吐這些心事。也許是因為他不能說話，每一次，他都會靜靜地聽，記住他所有的開心與不開心，漸漸地越來越了解他。
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那人大部分的開心事似乎都與一個叫做阿羨的少年有關(guān)。
他見過那少年，北堂墨染畫出他來的那天，那少年也在旁邊。
他是在北堂墨染眼眸的倒影之中看到自己的模樣的，和那少年的長相別無二致。
那少年經(jīng)常會來北堂墨染的書房，每當(dāng)這時，那人就仿佛忘記了他的存在一般，眼里心里全是那個少年。那兩人言笑晏晏之時，他就在一邊的書案上，靜靜地看著他們。
那少年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得到那人的回應(yīng)，可以趴在那人的膝間享受著溫柔的撫弄。
那個少年輕而易舉所能得到的東西，都是他日日夜夜夢寐以求的。
每當(dāng)那個少年來找一次北堂墨染，他都會發(fā)了瘋似的想要從這亡靈世界中掙脫出來。他如初生的虎崽一般，在這扇中世界里磨牙吮血，嘶咬啃食其余的亡靈，幻想著有一天能夠有力量沖破這片屏障，去到那人所在的世界里。
有天他真的蓄積了足夠的力量，他的靈識有一部分沖破了那扇中結(jié)界，來到了那人的書房內(nèi)。
盡管他只有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可他還是興奮不已地跑出了書房，想要第一時間跑到那人身邊去。
那時正是深夜，他從半開的窗中進入了那人的臥房。他走到床邊去，想要喊醒他。卻發(fā)覺自己觸碰不到那個人，也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只不過是一縷靈識而已，于是少年的影子化成了一縷輕飄飄的白煙，幽幽地消失在了那人的天庭之中。
每至夜半無人時，一縷香魂入夢來。
他與那人在夢中廝纏過許多個漫漫長夜，他讓那人給他取一個名字，他覺得自己只要有了名字，就不再只是那個人的影子。
那個時候，他也曾覺得北堂墨染滿心滿眼全都是他，就像那個少年一樣。
若有一天他也擁有了血肉，他也可以像那個少年一樣，可以隨時隨地地去牽那人的手，或者一把撲進那人的懷抱里。
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有天夜里，他悄悄潛進了少年的臥房中，將自己的魂魄注入了少年的身體里，然后像往常一樣，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北堂墨染的房門。
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他終于可以觸碰到他溫?zé)岬募∧w，開口喚他的名字。
那人在夢中被他喚醒時，許是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并未發(fā)覺出自己觸碰到的是真實的肉體。
他像往常一樣……
（此處省略）
嗯？他睜開眼睛，一臉不解地看向身上的人。
那人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猶如死灰一般，他從床榻上起身下來，披上了自己的外衫。
“哎，你怎么……”少年從床上一骨碌跳下來，伸手想要抱住那人的腰，卻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你……”少年頹然地坐在地上，張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地走出房門，只留給少年一個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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