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回頭去看,臘梅和冬雪急的都要快哭出來,原來今日下定,聘禮都擺在園子里,不知誰說了一句《江南雜談》上說唐宋時江南流行一種游戲,下定時以聘禮為注,男女雙方各派出幾個總角小童投壺助興,那群孩子們一聽便來了興趣,其中小十五叫的最歡。
“玩便玩吧,可十五阿哥那投壺的技術(shù),哪里能行。從前在宮里他最小總有人讓著,這次可沒有了。眼看著聘禮就要輸凈了!東西什么的自然不必在意,可是這面子……”
“兆惠家哪來的膽子,敢于皇家賭聘禮?”令妃氣得柳眉一豎,氣勢洶洶的就要找人去評理,結(jié)果到了那一看,小十五拿著箭鏃哆哆嗦嗦,對面的男孩子卻氣定神閑——“怎么是和安家的小子?”
他一個蒙古科爾沁世子,來湊什么熱鬧?
“兆惠將軍的妻子是當年的科爾沁格格,似乎是因為格格原本要嫁給皇上卻逃了婚,這科爾沁的王位才給了如今的王爺,算起來,兩家還是堂兄弟關(guān)系。偏巧兆惠將軍南征北戰(zhàn),科爾沁格格便一直帶著兒子在蒙古生活,那札蘭泰說是滿人,和蒙古的也沒什么兩樣。這次聽說要投壺,自然就請了他們科爾沁的世子來?!?/p>
“那永琰也太丟人了些,他比人家要大兩歲,怎么丟成這個樣子!”
“娘娘,現(xiàn)在不是丟人不丟人的問題,是您瞧瞧,這聘禮輸不起了呀?!?/p>
說會話的功夫聘禮又輸了幾件,投壺就是如此,你越著急反而越不中,可這邊一直輸總也不能喊停,那邊札蘭泰的人也覺得不太合適,奈何這位小世子玩上了癮,根本不松手,急的令妃團團轉(zhuǎn),問了和恪她反而有些高興,“聘禮輸了是不是我就不用嫁了?”
“又說什么胡話!”
令妃氣得兩眼冒金星,只好去尋皇后,她此時正和女兒站在一處欣賞自己外孫的矯健身姿呢,見令妃過來面上堆著笑,“小孩子玩鬧罷了,令妃你也不要把孩子管的太緊,你瞧瞧小十五這身板,是該練練了?!?/p>
“娘娘,那聘禮輸?shù)牟皇窃蹅兇笄宓拿孀???/p>
“他兆惠是臣,叫什么大清的面子?那些聘禮能值幾個錢,咱們也不稀罕那些,可你要是喊了停,那才叫丟面子呢!”
令妃啞口無言,只好蹭蹭的站到兒子身后,強壓著怒火讓他投準點,和安卻是笑瞇瞇的看著熱鬧,小燕子環(huán)顧著四周一群看熱鬧的人,就是沒看見窈窈在哪,正憂心的時候看見乾隆走了過來,窈窈正被他牽在手里。
“玩什么呢這么熱鬧?”乾隆明顯是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看了下那就剩一個聘雁的聘禮暗暗搖了搖頭,似乎想把小十五抱起來但他有點沉,只好拍著他的肩笑“昨不是說今天要查你背《禮運大同篇》,又在這偷懶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這是在為孩子解圍,皇后也給和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到此為止,和安哪肯聽她的,甜甜一笑道“皇阿瑪,今天九妹妹下定,大家都高興,您還不許多玩一會兒啦?”
乾隆和和安并不熟,乍一聽這樣說起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窈窈抬頭看了看,突然走上前去拾起箭鏃,“我替十五叔來!”
“這……”
“不過,如果我贏了,剛剛所有的東西你們都要還回來!”
順古爾見窈窈站在了前邊抓著箭鏃的手突然一緊,和安瞥了一眼輕笑道“這叫什么規(guī)矩?不過嘛”她看著籠子里那只聘雁笑,“不如以此為媒,公主若是贏了,聘禮原數(shù)奉還;公主若是輸了,這聘雁便當作我們科爾沁送給臨安公主的聘禮,其余禮數(shù)科爾沁再加一倍,以請臨安公主下嫁科爾沁為世子妃。”
場面變化的太快,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窈窈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手握著箭鏃就要扔,突然聽見不知道打哪傳來一聲暴喝“蕭窈!”
永琪急吼吼的沖進來,死死的摁住女兒的手,“女孩子家家的不學(xué)琴棋書畫,日日在這鬼混,給我滾回「水木明瑟」去,《列女傳》好好的給我抄十遍!”
見她不動,又要去直接把她拽走,和安嘖嘖兩聲,“五哥何必動這么大氣,我就喜歡這樣的姑娘,我們科爾沁的姑娘啊,要的就是馬上乘風(fēng),琴棋書畫那勞什子有什么用?”還偏要去問乾隆,“皇阿瑪您說是不是?這滿蒙聯(lián)姻乃是祖宗規(guī)矩?與順古爾年齡相當?shù)囊簿团R安公主一個。更何況,我見了這姑娘也喜歡,咱們親上加親,豈不更好?”
我看你這次還要說什么!這樣的話,不是當初你對我說的嗎?
永琪緊緊攥著窈窈的手,緊張的看著乾隆,他似乎真生了氣,啪的拍了下空空的桌案,“放肆!臨安公主是我大清公主,允婚一事至少也要科爾沁王爺親自請婚,是你能隨便開個玩笑的嗎?
自從來了后就咋咋?;5?,正陽門外你擺那么大排場是給誰看的?八旗家宴你擺那么大排場是給誰看的?比武大會上你擺那么大排場又是給誰看的?今天折騰出來這么一出,你又想干什么?
要是不習(xí)慣京城的水土,就趁早給朕滾回你的科爾沁去,但是你在京城一天,就給朕守好這的規(guī)矩!”
帝王之怒雷霆萬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窈窈卻突然撒開了永琪的手,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投了個滿籌,箭鏃上的鐵頭碰撞銅壺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小姑娘輕輕拍了拍手,轉(zhuǎn)身帶著幾分譏諷和不屑看著順古爾,“下定還要用別人的聘雁,這樣的男人本公主才瞧不上!”
這下子連乾隆都吃了一驚,永琪看著女兒瀟灑的背影,一開始是搖著頭笑,后來實在是覺得暢快也不遮掩什么直接笑出了聲,小燕子掐著他的手,“還笑,你閨女都跑了你還笑!”
他這才后知后覺的去追窈窈,夫妻倆一左一右的跟在這位公主身后,永琪小心翼翼的哄她,“公主還生氣呢?”
“阿瑪是怕你沒扔準,稀里糊涂把自己嫁出去了,阿瑪就你這么一個寶貝姑娘上哪哭去?”
“好好好,阿瑪給你道歉。阿瑪今天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罵你的,但那真的都是裝的,實在不行,我回去給你抄十遍《列女傳》行不行?”
“你抄什么《列女傳》!”小燕子笑著踹他,也低頭哄著窈窈,“帶你去醉仙樓吃果子好不好?”
“誒呀,我們公主什么時候投壺投的那么好了?額娘都不知道呢”
“瑪嬤教的”
“?。俊?/p>
夫妻倆齊齊站住,窈窈低著頭有些哽咽,“瑪嬤教我的,說她在草原的時候經(jīng)常會玩這個游戲,每次都是第一呢”
小燕子抬頭去看永琪,他像是在回憶,“是,我投壺的本事也是額娘教的……”
這件事讓他嚇了一跳,他感覺自己好像窺探到什么秘密,關(guān)于額娘的秘密,可他想了半天又有些想不明白,于是低著頭問女兒,“瑪嬤還教了你什么呀?”
“唔”小姑娘戳著臉蛋兒想了想,突然咧嘴笑開,“這是我和瑪嬤的秘密,不告訴你們!”
“秘密啊~”永琪和小燕子對視一眼,突然一人牽住她一只手,像蕩秋千一般把她甩了起來,“和阿瑪額娘還要有秘密!”
窈窈樂得咯咯的笑著,一家三口的影子高高低低的映在地上,歡快極了。
然而高興歸高興,咱們臨安公主記仇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才回到寢殿還沒喝上口水,就見窈窈拽著永琪往書案走,把紙筆往他跟前一推“阿瑪說要抄十遍的!”
“啊?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好好!”永琪今日還真沒什么事,好脾氣的擼起袖子打算開始抄,小燕子見他真動了筆嗨了一聲,“就你慣她!一個大男人抄什么《列女傳》!”
“說到做到,總不能讓我閨女小瞧了她爹不是?當父母的呀,得以身作則。”又揶揄的看了眼小燕子,“不像你,天天帶著你閨女看話本子!”
“我那也是學(xué)習(xí)!”她哼了一聲表示不服,卻也折了折衣服抬手替他磨墨,一邊磨著一邊看永琪寫字,他大概今天心情不錯,字寫的也愈發(fā)的飄逸,龍飛鳳舞的好看極了,小燕子一時看入了迷手下的動作也停了,永琪瞧著空空如也的墨盒笑,“要不你也寫兩筆?”
“我寫字不好看!”
“你照著寫嘛,我教你!”
永琪極力勸著,見小燕子有幾分心動連忙把筆塞到她手里,指了指剛剛自己抄好的那一份,“寫字都是從臨摹開始的,你就照著寫,我給你磨墨!”
小燕子還真就躍躍欲試,對著永琪的字一筆一劃的學(xué),永琪墨磨的快早早就坐在一邊歇著,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閉目養(yǎng)神嘴里哼著小曲兒愜意極了,小燕子寫的手有點酸,后知后覺的回頭看他,“不對……不是你抄嗎?怎么能成我抄了?”
她氣呼呼的叉起腰,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的窈窈被她一撞誒呦一聲手一下松開,那不知道什么時候到她手里的白玉簪子就這么的從她手里滑落。
母女倆如出一轍的瞪大了眼睛尖叫出聲,永琪眼疾手快的用扇子擋了下穩(wěn)穩(wěn)的握在手里,又氣又無奈的扭頭看向窈窈,小姑娘團扇遮面,一雙眼睛圓溜溜的。
“蕭窈!你拔我簪子——你這眼睛怎么回事!”小燕子唰得把她擋在臉前的扇子奪下,小姑娘嬌羞一笑,掂著裙邊轉(zhuǎn)了一個圈,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倆,“我好看不?”
哪里是好看,那簡直是——神仙也畫不出來這模樣啊。
原本清麗的臉蛋兒被摸得紅彤彤的活像猴屁股一般,彎彎的如月牙兒一般的眉毛不知用什么畫的又黑又粗,漂漂亮亮的眼睛涂得像是熊貓一般……
夫妻倆雙雙愣住,兩秒后永琪爆笑出聲小燕子追著窈窈要打她,“你又嚯嚯我的胭脂!嚯嚯完我的胭脂還想嚯嚯我的簪子!”
小燕子暴跳如雷,氣得手一下子拍在墨盒里沾了滿手的墨汁又抹了滿臉直接成了個小花貓,永琪瞧著這“花枝招展”的繞著柱子打架的母女倆笑得腰都要直不起來,眼看著小燕子要追上窈窈了還是心疼女兒,一把摟住她的腰攔著她“好了好了,等回宮了我再去給你買……”
“你真想讓那個瘋丫頭當你兒媳婦?那丫頭比起她額娘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小燕子多少還收斂點,她臨安公主自小被寵的,恨不得橫著走,真要去了蒙古有你好受的!”
皇后對她今日的做法頗為不解,和安卻冷笑一聲,“我有毛病嗎?上趕著和五阿哥當親家去?我就是好奇,皇上會怎么做?他會不會舍得?”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有些哽咽,揚著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可惜啊,他還是那么的偏心,偏心的那么明目張膽。
我可以因為滿蒙聯(lián)姻就必須要嫁,嫁去沖喜;可這小丫頭就可以不嫁,哪怕我的兒子是科爾沁世子沒有半分配不上她的。甚至,我僅僅是提了那么一句,就能惹得他生這么大的氣……真是偏心啊?!?/p>
他根本不是被科爾沁逼得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是什么為了國家大義,他也根本不是不會生氣不會拒絕,他只是……只是覺得她不重要,她的幸福不重要罷了……
“他偏心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嗎?”皇后早就對這個男人失去了幻想,“男人啊,沒一個是好東西?!?/p>
“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和安心想策零就還不錯,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聽她這樣說的皇后嚇了一跳,“啊?你該不會對科爾沁那老頭子”
“誒呀額娘!”她慌忙掩飾著,“我是覺得,五阿哥的確算是個好男人。”
今天永琪吼孩子的那一聲,雖然嚴厲,雖然憤怒,可那爆發(fā)的怒火下藏的全是對女兒的不舍和關(guān)心,全是她不曾體會到的父愛……臨安公主被罵,她也被罵,可她們兩個被罵的能一樣嗎?
“你說永琪啊”皇后也跟著點了點頭,突然又想起來永琪小時候,那時候嘉妃、純妃和先皇后都在,得知愉妃生了兒子后都去看,幾人里面只有她沒有孩子心里最沒有芥蒂,瞧見著圓圓滾滾的可愛小團子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后來永琪抱去了長春宮養(yǎng),她還經(jīng)常陪著愉妃偷偷去看,看他一點點長大,看他一步兩步的學(xué)會走路,看他咿咿呀呀的開口說了話,看他不知道怎么得一晃就長這么大……如果她沒做皇后,如果她沒有對永璂有那么多的期盼,也許如今她也會很欣慰的看著曾經(jīng)的小團子長成了如今這般好模樣,也會感嘆一句大清如能有這樣的帝王也是國之所幸民之所幸,也會笑著去恭喜愉妃——真是羨慕姐姐,有這樣一個好孩子……
“說實話,他的確是沒得挑??上Я?,不是我兒子,也不是我女婿?!?/p>
和安因為這句‘女婿’突然一愣,不知怎么的聲音就有些輕飄飄的 ,“那要是有一個和他一樣的,不,比他還好的,也智勇雙全、地位崇高,會照顧人還專情,做你女婿怎么樣?”
“哪有這么好的人”
“中國這么大,我就不信就他一個?!?/p>
“那也——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皇后突然意識到什么,審視的盯著和安,她連忙搖頭說自己開玩笑呢,畢竟她知道額娘心疼她歸心疼,卻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做出如此叛逆的舉動,和準噶爾大汗私通還生了兒子?這樣的事情放在以前她自己也不相信,可她不僅做了,還愛上了這個男人。
怪不得古往今來那么多文人墨客都在情之一字上文思泉涌洋洋灑灑詩百篇,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卻偏偏,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滿人規(guī)矩,下定的三天后才是請期,乾隆為了安慰令妃的喪女之痛,特意在圓明園福海畔大擺宴席,比小半月前的八旗家宴還要風(fēng)光,加之圓明園的風(fēng)景較之宮城不知美了多少倍,春風(fēng)柔和的吹著垂柳依依,桃花開后便是杏花,一簇簇雪白的綻放出淡粉色的花蕊,三兩蝴蝶在其間繚繞著飛舞,窈窈坐在小燕子腿上來回東張西望著,突然指著不遠處大喊,“額娘,紫藤蘿!”
圓明園里不知何時種著一株紫藤蘿,也許是今年春天暖和,也許是圓明園的風(fēng)水養(yǎng)人,不到五月竟然開得絢爛,淡紫色的瀑布隨風(fēng)搖曳,生生讓人看呆了眼。
永琪正好走過來,看著扭著脖子不知道瞅哪都母女倆一臉奇怪,“看什么呢?”
窈窈回頭就要開口,被小燕子搶了先,“窈窈說那邊有個水鳥?!?/p>
他大概不想見到紫藤蘿吧,對于永琪而言,紫藤蘿代表著他最無憂無慮的童年,代表著他對額娘說不出口的思念和愧疚。
也不知道永琪看見沒看見,哦了一聲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一會又像聊家常一樣提起,“黃芪這個月請了平安脈嗎?”
“主子,兆惠將軍福晉求見?!?/p>
小桂子一路小跑的過來,永琪皺著眉疑問,“兆惠將軍夫人?只有她一個人?”
“是”
永琪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來干什么,兆惠將軍的福晉是科爾沁格格,成婚這些年不是跟著丈夫東奔西走便是在草原,況他雖然與兵部的人有聯(lián)系,但兆惠將軍乾隆二十九年便去世了,和他并無任何直接的交集,為何突然要來見他?
不解歸不解,永琪還是攜妻女站起來迎接,福晉年約五十左右,大概是這些年隨丈夫輾轉(zhuǎn)多地,風(fēng)吹日曬的瞧著面上皺紋不少,但看著紅光滿面身子骨卻是不錯,見了他不問候只直勾勾的盯著他看,熱淚盈眶的要摸他的臉,嚇得永琪連忙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她淚水漣漣,“像,真像葉子?!?/p>
“你要干嘛呀?”窈窈懵懂的抬頭看著這位奇奇怪怪的婆婆,小燕子嗔怪的喊了句‘窈窈’,便見福晉突然蹲下身子捧住了窈窈的臉,“你更像,更像……”
一家三口面面相覷,跟在福晉身后的婢女無奈的拉著她,“格格,您瞧瞧把王爺一家都嚇成什么樣了?”
“這就嚇著了?葉子當初一個人殺了一頭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她的兒子和孫女哪那么容易被嚇著!”科爾沁格格哪怕年過半百也還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激動的看了一會三臉迷茫的一家人才后知后覺,“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葉子的好姐妹呀?!?/p>
“葉子?”永琪還是丈二和尚摸不到腦,尷尬的笑了笑拱手道“還請福晉海涵,永琪愚鈍,實在是不知道您所說的「葉子」姑娘是誰?!?/p>
“你不是五阿哥永琪?”
“是啊”
“那你連你額娘叫什么都不知道?珂里葉特,葉子?。 ?/p>
“啊……這,的確沒聽額娘說過?!?/p>
福晉一臉震驚,她完全沒想到永琪根本不知道‘葉子’這個稱呼,更是不知道愉妃當年在科爾沁的日子,表情也有些訕訕,“看來,她并不想念在科爾沁的日子……”
“也許,是太過想念吧?!庇犁鞑⒉恢烙溴降自诳茽柷呓?jīng)歷過什么,只是看著如此懷念的科爾沁格格,看著一把年紀還是張揚明媚的科爾沁格格,便隱約覺得,也許愉妃并不像他記憶里那樣,是個溫柔端莊、不茍言笑的貴妃娘娘,也曾經(jīng)是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明媚少女。
科爾沁格格是個爽快的人,見往事太過傷心便也不提,只是看著他欣慰的笑了笑,“也算是她當初的情意沒有錯付了人……”又拉著小燕子夸了好一會這媳婦兒漂亮,又捏著窈窈的小臉寶貝兒寶貝兒的喊,“可惜了札蘭泰今年才要成婚,等我抱上孫子還不定要到啥時候呢!不然真想和葉子做個親家,這小姑娘真討喜。”
窈窈咧著嘴笑,小燕子聽見‘札蘭泰’三個字突然眼睛一亮,向前走了一步悄悄和福晉說了兩句話,福晉先是有些驚訝,繼而認同的點點頭,“我早便說了,盲婚啞嫁要不得,一廂情愿也要不得……可皇上下了旨,我也沒辦法。你放心,這事一定辦成,也請福晉放心,我沒有女兒,會把公主當作親生女兒不讓她受一點委屈的?!?/p>
“多謝福晉了?!?/p>
小燕子福身行禮,福晉連忙擺手說使不得,要去扶她的時候卻被永琪攔下,他與小燕子并肩而立長長一揖,“福晉,既然您是額娘的閨中好友,那便請受下這禮?!?/p>
科爾沁格格又被惹出了眼淚,哽咽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小燕子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這樣爽利的婆婆,養(yǎng)出的兒子應(yīng)該也是個好相處的吧,小九,會幸福的吧……”
那時候小燕子以為萬事皆備,卻不知世間的不幸總是多種多樣的,有的相伴一生卻形同陌路,有的卻是情深意篤偏偏紅顏薄命……
宴席自未時起,圓明園的規(guī)矩少,又逢喜事便更熱鬧了些,連老佛爺都瞧著天色不錯出來曬太陽,只不過到底是快八十歲的人,保養(yǎng)的再好也是風(fēng)燭殘年,撐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些精神不濟,一開始還能和那些許久未見的老福晉們話話家常,坐了一會便有些迷糊,太醫(yī)隨侍左右不停的喂著參藥,不少人已經(jīng)有些議論——老佛爺看起來不大好,估計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了。再瞧瞧皇帝,似乎也不大有精神,也不知道五福晉說了什么俏皮話,笑得眼睛都彎了卻又開始咳嗽起來……于是又把目光都投向了永琪,看著他精神爍爍的正靠在柱子上抱著胳膊和人聊天,到底是年輕人,看來大清的江山,也該換人了。
這也不怪大家議論,畢竟一是乾隆的年齡擺在這;二來五阿哥這兩年來也愈發(fā)的受看重,雖說朝堂上有人說皇上對五阿哥也有頗多不滿,經(jīng)常申斥他,但‘打是親罵是愛’,旁人想挨罵還輪不上呢!再者說來,從前還有個十二貝子,如今那拉尚書被罷了官,聽說也查出來不少的事,皇后也不得皇上的心,據(jù)說宮里諸事已由六宮協(xié)管,子以母貴,那十二阿哥看來是爭不上這儲君的位子了。
這五阿哥唯一的缺點就是膝下無子,不過都還年輕,倒是不忙這些。眾人眼觀鼻鼻觀心,見五阿哥忙著便都去奉承小燕子,她才從乾隆位子上回來,有些疲憊的應(yīng)付著眾人的七嘴八舌,話里話外無非都是女人家那些事情,有人還悄悄塞給她一張紙,“福晉,這是我娘家的秘方,算著時辰行房,保準是個小世子!”
小燕子一下子紅了臉,忙道如今未出孝期不合適也不著急,自己卻悄悄把那偏方塞進了袖子里,等到人群散了忍不住好奇心打開看了一下,密密麻麻列著一堆她看不懂的數(shù)字,翻到背面,卻是一幅奇奇怪怪的圖。
然而待她看明白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把紙揉了起來,腦子卻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奇奇怪怪的羞人的姿勢,臉頓時紅的滾燙,永琪走過來看見她這幅樣子還有點擔心,“你怎么了?”
“酒喝多了。”她隨口謅了個借口,永琪無奈的搖搖頭,“黃芪不是囑咐了,吃著藥最好別喝酒……唉算了算了,難得放縱一次,反正也不著急。”他笑著替她扇著風(fēng),突然聽見修長清亮的長嘯,一時間天色似乎都陰了下來,眾人紛紛抬頭去看,竟然是一只白羽巨鷹翱翔而過……
盡管滿人不信鷹,但草原上的民族總對老鷹有種莫名的崇拜,此時連眼睛都不敢眨的看著,看著它急速而下又都四散而逃,生怕它傷到自己,永琪也條件反射的護住了妻子和女兒,唯有和安穩(wěn)穩(wěn)的立在中央,靜靜的注視著那朝天而下的白鷹。
她認得,這是策零的白鷹,此時正乖順的落在她肩頭,腳上綁著一卷牛皮紙,她小心翼翼的摘下又輕輕拍拍白鷹的翅膀,它長嘯著又飛入云天……
沒人敢問那卷牛皮紙上寫的什么,亦沒人敢靠近這位和安公主,此時的她就宛如天邊神祇般,恰是晚霞生,火紅的光籠罩在她的身上散發(fā)著金燦燦的光芒。
不知是誰喊了句,“白鷹出世,吉兆,乃是吉兆?。 ?/p>
和安也沒想到,策零的白鷹竟然會起到如此大的反響,不少滿蒙貴族見到白鷹都覺得這是上天的暗示,而白鷹落在和安公主的肩上便說明她才是上天之女,既如此看來,難不成上天的意思——十二阿哥才是那位真命天子?
上天的神諭會不會就在那卷牛皮紙上?
欽天監(jiān)也看不出什么,乾隆也對此萬分憂心,他雖然中意永琪,可萬萬不敢悖天而行,于是他只能召來和安,“那牛皮紙上寫的什么?”
寫的什么?眾人有許許多多的猜測,就連在會賓樓的柳青柳紅都聽了不下二百個答案,卻沒人知道其實那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塞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這是策零對她的思念,這是策零寫給她的情書,這對她而言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賜,就是宛若神祇一般的寶貝……
“璂琪,玉屬也。”
“沒了?”
“沒了”
皇帝陷入了沉思,和安也不著急,就這么的靜靜站著,好像過了很久,乾隆又抬頭看她,“那為什么白鷹會落在你這里?”
“我不知道?!彼龘u搖頭,“我不知道白鷹為什么會落在這里,但如果皇阿瑪還是害怕我的話,明日和安便會啟程回蒙古,此生若無召,再不進京?!?/p>
她恭敬的福身行禮,施施然出了九洲清晏殿。
“怎么走得這么著急?”皇后一邊幫她收拾東西一邊忍不住抹著眼淚,“那科爾沁又沒什么事,你難得來一趟,這一走,不一定到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了?!彼畠旱氖挚薜闷怀陕暎桶草p輕拍著額娘的背安慰她,“額娘,這件事是上天在幫我們,我只有走了,皇上才會心安,才會相信我的話,才會注意到永璂?!?/p>
“那你為什么非要那么說?你直接說是永璂不就好了?”
“額娘!”和安無奈的笑了笑,“那一聽就是假的,他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又不是傻子,怎么會信這些!‘璂琪,玉屬也’,就這么一句,他既看到了永琪,也看到了永璂,才會信!
從此以后,大位繼承人只會在這兩個人之間產(chǎn)生,這不也正符合乾隆目前的想法嗎?
但是他也會想,璂琪璂琪,在前的是永璂,得此昭示的是和安公主——永璂的姐姐,他是嫡長子,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和安越想越激動,緊緊的握著皇后的手,“額娘,天下最尊貴的位置,一定是永璂的,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一定是您。
讖言不是害了我的前半生嗎?我便要讓它成就我的后半生!”
“安兒!”皇后抱著她喜極而泣,仿佛已經(jīng)能摸到那金燦燦的龍椅一樣,“你說的對,都聽你的!這是上天在幫我們,有了這個,再有準噶爾的軍功,他愛新覺羅·永琪拿什么和我們爭!”
和安原本激動的不行,可聽到‘準噶爾’三個字一下子變了臉色,支支吾吾道,“額娘,準噶爾一定要動嗎?或許,或許我們可以爭得準噶爾的支持,皇上忌憚準噶爾,必定也會考慮他的意思的。”
“你皇阿瑪想動準噶爾那是一天兩天了嗎?準噶爾從圣祖時就和咱們打,上百年的仇恨了,哪會聽他的話!”
“是……”和安木訥的點頭附和,也沒了多少心情再聽皇后在那暢想未來。一直到上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燕子原本想和永琪說話,看見傅恒過來便先離開,傅恒看起來很著急,連在會賓樓碰面的日子都等不及,“那天的事情,外邊都傳瘋了!你心里怎么打算的?”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