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人語

這是夢嗎？

我像是一個旁觀者，被安插進(jìn)另一個時空，卻又像是故事中的主角。

我看著跨過高高門檻時從裙底露出的大紅繡鞋，看著近乎密不透風(fēng)的重重轎簾，看著數(shù)雙手小心翼翼扶著我踏進(jìn)朱門。

前面的侍女轉(zhuǎn)過頭，我驚愕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碧桃。她從我手中接過一個木盒，恭敬跪下謝賞。

場景變化得飛快，從春跳轉(zhuǎn)到冬，而后又是一片新綠，其中的富貴奢靡好比天宮，而其中涌動的血腥更讓我心驚肉跳。暴斃橫死怒目圓睜的少女，吊在房梁舌頭伸老長的太監(jiān)，還有從井底撈起的不過幾個月大的孩子。

刀光劍影暗藏，處處驚心。而我卻一直端坐在一群女人的首位，言笑晏晏，處變不驚。無論是被人栽贓陷害還是中毒口吐黑血，都從容如初。

這不該是我，我只是個被桃花林里竄出的小蛇都能嚇哭的草木小仙。

可這莫名的熟悉感又格外強(qiáng)烈，我能清楚地感知宮里每一處布置，甚至了解旁人都不知曉的密道。

貫穿始末的還有一雙眼眸，以及縈繞耳畔的溫潤嗓音。

許是這聲音太過讓人貪戀，即使過著像踩在刀尖上的日子，我竟也沉溺了。

當(dāng)我被指著鼻子罵毒婦時，從刺骨湖水里被救起時，被身著甲胄的士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時。

他說：“別怕，凌舒。”

“凌舒，我在?！?/p>

于是那個無比尊貴驕矜的人將我攬到身后，平生第一次向那么多人放低姿態(tài)。

他說，他可以交出他的國，也任他們殺剮，可求他們不要傷害他的凌舒。

可他未想到，他的凌舒，最開始就不是他的。

是誰一把按住他，是誰摘下他親手為我戴的鳳冠，又是誰恭敬跪在我腳邊。

他們說：“恭請公主回家?！?/p>

我茫然一片。

我明明跟他拜過天地祭過祖，燭影搖曳中，他掀起蓋頭，滿眼期待珍視。

我明明是他的皇后。

所以當(dāng)我看到他自嘲一笑，奪走士兵長劍一把劃過喉嚨時，難過得仿佛要死掉。就像劃破的不是他的脖頸，而是我的心臟，貫穿身體，撕碎靈魂一般。

我撲過去按他的脖頸，卻怎么也按不住，大鼓鮮血從指縫溢出。

他氣息微弱，深深看了我一眼，嘴唇費(fèi)力開合。

凌舒，我不怪你。這是他最后一句話。

我哭得撕心裂肺，頭腦昏脹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意識被生生剝離?；煦缰?，漫天花燈撕破黑暗。

有溫潤聲音穿透熙攘，他說：“多謝姑娘?！?/p>

溫柔如洞房花燭時，耳畔的那聲“我的皇后”。

一瞬間時空重疊，分不清誰是誰，只是他們都漸行漸遠(yuǎn)。

我拼命去追，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

”不要！”我撕心裂肺吼出聲，猛然坐起，身下是真真實(shí)實(shí)的觸感。

臉上冰涼一片，抬手去摸，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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