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瑩清晰地聽到了瓷片和頭頂碰撞發(fā)出的聲音。
方位如此準(zhǔn)確,力度如此狠絕,她的手腕酸麻發(fā)疼。
眼前的男人痛吼了一聲,轉(zhuǎn)過背眼睛里流淌著殺人的惱意,揚(yáng)起的巴掌在看清來人后僵在半空。
四目相對,震驚、怨恨、詫異、不屑。
盤子哐當(dāng)砸落在地上,撞開回憶之門。
這個人她太熟悉了……
曾經(jīng)楊詩詩挽著她的胳膊,在窗外夜雨敲打芭蕉時,躲在被子里給她看手機(jī)照片,無比甜蜜地說,這個人是她的真命天子。
可后來那株芭蕉葉依舊蒼綠,楊詩詩臉上的笑容卻逐漸少了。
有一天,她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淚如清雨,臉上浮現(xiàn)一種看破紅塵的死灰,顫抖地抱著白光瑩一遍遍詢問,他怎么能這樣,我對他那么好,句句泣血。
那時的她,不懂楊詩詩為何會哭得那么兇,只是怪手機(jī)中那個傷她的男生,楊詩詩這么好,誰能欺負(fù)到她?能欺負(fù)她的人,鐵定罪大惡極。
年少懵懂,連恨都無頭無腦。記憶雖久遠(yuǎn),但卻不代表不存在。
姚燦的衣服上全是油紅的醬料,臉色像個調(diào)色盤,青了又紅,綠了又紫,難以置信地看著白光瑩,說:“光瑩?是光瑩吧?我見你的時候,你才這么大?!彼攘藗€高度。
“閉嘴?!彼驍嗨?。
她扭頭,心疼地看著顧彤,目光里有短暫的遲疑,道:“詩詩姐,這個渣男又來騷擾你嗎?”
“才不是,你們聽我說。”姚燦倔強(qiáng)地反駁。
“閉嘴!”白光瑩吼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嘴唇劇烈顫抖,出口的話如斷線玉珠,“當(dāng)初油嘴滑舌追姐姐的不是你?戀愛中花言巧語的不是你?瞞著姐姐去偷腥的不是你?劈腿還理直氣壯的不是你?被甩后臭不要臉來糾纏的不是你?有本事你一條條說清楚,我仔細(xì)聽著!”
“說話?。 彼甙褐^,眼眶通紅,挑釁地看著他。
姚燦如石化的雕塑,注意到旁邊的人像看垃圾一樣圍觀著,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楊詩詩,虛弱地道:“詩詩……”
白光瑩的目光也看向楊詩詩,她抿著的嘴角有絲蒼白,幾縷發(fā)絲因之前的牽扯垂落在臉側(cè),顯得人有幾分憔悴。
她按著太陽穴,黯然一笑,揮手道:“看著辦吧,我累了?!?/p>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朝休息室走去,轉(zhuǎn)身的背影沒有半分留戀。
漆門一掩,兩個世界。
不是所有的錯都會得到原諒。
人可以學(xué)會堅強(qiáng),但有的傷痛根本忘不掉。
它們?nèi)缁鹕嗵蝮逻^記憶的刀鋒,不經(jīng)意間,還是會疼到錐心。
四周的喧鬧在寂靜后又重回平靜,舞池中的人扭得瘋狂,仿佛對這種愛情戲碼見怪不怪。
姚燦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紅油和龍蝦渣滓,似要向白光瑩討個說法又不敢。
白光瑩面無表情地說:“你滾吧,在這里你討不了半點兒好,我相信現(xiàn)在酒吧內(nèi)至少有十個工作人員想揍你?!?/p>
“光瑩,我跟詩詩之間有誤會。”姚燦低了幾個分貝的聲音里完全沒有自尊。
“放過她吧?!卑坠猬撛捴袔е环N悲涼和狠絕,“你根本不愛她,你曾經(jīng)傷她到痛徹心扉,時過多年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又何必糾纏不清。現(xiàn)在你來找她,無非是在賭,賭她對你還有一絲情。賭贏賭輸又怎樣,你沒資格給她幸福,以前是,以后也是。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把往昔殘留的一點兒美好弄得這么不堪。”
愛情的世界里,背叛不可原諒。
倘若連背叛都能隨風(fēng)而逝,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只能說不夠愛。
真正的愛,容不得半粒沙子。
可惜,總有些人,憑借著一方對自己的真心,恃寵而驕,毫不惜福。拿準(zhǔn)對方的軟肋,刀刀刻骨去揮霍濫用,逼得那個傷痕累累再無力氣招架的人攢夠失望,痛定思痛,狠心離開。
姚燦半天沒有說話,呆呆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知道那個陪他走過錦年時光的人,再也不會對他敞開一扇門。
她曾經(jīng)的一腔深情,他配不起。
是他,錯過了。
他頭腦猛然清醒,知道再待下去也沒結(jié)果,他的目光緩緩移到腳邊的垃圾桶里,一堆果皮瓜子殼中,躺著一根烏木簪。
他自嘲地說:“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了,以為她……對我還有情……”語畢踉踉蹌蹌地從后門離去。
白光瑩一抬頭,看見楊詩詩倚在門邊,望著那敞開的后門,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間千萬字,唯情字最殺人。
很多輕而易舉的事,其實要花畢生精力才做得到,譬如放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勞心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