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槍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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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們渴望勝利

勝利卻使我們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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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郭笑笑剛走進營區(qū)，就看見秦峰、呂屠、冷靜、九小隊其他被淘汰的全部隊員，以及藍軍的最高首領劉傳銘在翹首以盼，岳空和蕭云杰還激動地朝她揮手。她意想不到地看著他們，轉(zhuǎn)而眼神又黯淡下來，愧疚之感從心而生，不過她很快調(diào)節(jié)了自己的情緒，雖然形容枯槁，風塵仆仆，卻依然保持著軍人的莊重挺拔，小跑至秦峰面前，抱著狙擊槍，聲音洪亮地向他復命：“報告！郭笑笑歸隊！”

秦峰滿意地看著郭笑笑，朗聲道：“郭笑笑，這次你做得不錯！一個人干掉藍軍一個狙擊班，雖敗猶榮啊。這不，藍軍的最高長官都親自來看你了——”

郭笑笑馬上轉(zhuǎn)向秦峰身旁的劉傳銘，持槍立正，“首長好！”

“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女中豪杰，張?zhí)鞊P回來向我匯報后，我就覺得我一定要親自來見見你，看看傳聞中的孤狼到底長什么樣?！眲縻懲赖哪樕下吨[隱笑意，望著郭笑笑的目光里充滿贊賞。

“現(xiàn)在見著了，你說——長什么樣？”秦峰湊上劉傳銘的話，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啊——不愧是秦三炮隊里最強的狙擊手！”劉傳銘眼神在秦峰和郭笑笑身上看個來回，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位首長的淡定從容，威嚴霸氣。

“喲，這話從你老劉嘴里說出來可真是難得啊，戰(zhàn)友那么多年，還沒見你這樣夸過誰?！?/p>

“我這人向來公私分明，實事求是，值得夸的自然要夸，不值得的，那也別想從我這兒聽到一句好話。”

“欸，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看你很有針對性呀?！?/p>

“我可沒有具體指誰啊，你千萬不要對號入座?！?/p>

“哼，你盡管說吧，反正這次演習你們是輸定了?！?/p>

“這么有自信？就憑一個燕破岳？”

“就憑一個燕破岳！”

“對抗還沒有結束，現(xiàn)在就下定論，未免為時尚早?！?/p>

“欸，你不信，咱們拭目以待?！?/p>

劉傳銘朝秦峰哼一聲，轉(zhuǎn)身朝指揮室走去。冷靜適時走到郭笑笑身邊，撫上她的肩膀，高興地稱贊：”笑笑，這場仗打得漂亮，有沒有受傷，嗯？”

“謝謝冷隊，我很好?！泵鎸τH如姐姐的冷靜中隊長，郭笑笑難得露出小女兒的溫柔。

“笑笑，棒！”岳空在冷靜后面朝郭笑笑豎大拇指，旁邊的蕭云杰也跟著豎起拇指使勁往前面伸，就像生怕讓郭笑笑看不到似的，其他隊員也皆是笑意盎然，發(fā)自內(nèi)心為自己小隊的女狙擊手感到自豪。

郭笑笑深深地望著大家，內(nèi)心匯入一片暖流，使得她因長期在山林潛伏而冰涼的身體剎那間暖意洋洋。這就是和她一起同生共死的戰(zhàn)友啊，他們會為了她的成功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而對于她的失敗，他們卻絕口不提地包容。

“郭笑笑，我知道你剛結束對抗很累，但是很抱歉，你沒時間休息了。”郭笑笑尚沉浸在自己的感動中，秦峰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轉(zhuǎn)回頭看他，只聽他又說，“三天后就是全軍狙擊手大賽，現(xiàn)在你和岳空必須馬上出發(fā)，這次比賽場地是在大漠，我們一直都是叢林作戰(zhàn)，對大漠不熟，你們先過去熟悉熟悉?！鼻胤逯耙恢睕]告訴他們?nèi)娋褤羰执筚惖臅r間，就是因為怕影響這次紅藍對抗演習。原本他想這次紅藍對抗演習速戰(zhàn)速決，然后讓參加演習的岳空、郭笑笑和其他狙擊手再去參賽，可沒想到糟了藍軍的計，把時間拖長了點?，F(xiàn)如今其他隊已經(jīng)結束對抗的狙擊手昨天就前往比賽場地了，只差郭笑笑和岳空。秦峰也和岳空商量過，讓他隨其他隊先去，但岳空卻主動申請等郭笑笑一起，如果郭笑笑在比賽開始前還沒回來，他甘愿陪著她一起棄權。他說：“反正我已經(jīng)拿了幾次冠軍了，夠了。”秦峰尊重岳空的想法，兩場比賽湊到一起，實在別無他法。不過現(xiàn)在郭笑笑回來了，正好可以趕上比賽。秦峰突然又變得貪心起來，他要把兩場比賽都拿下！

“是！”郭笑笑鏗鏘有力地回復。

“郭笑笑，岳空！”秦峰發(fā)出指令。

“到！”

“快速回去收拾東西，跟隨冷靜中隊長一起前往全軍狙擊手大賽比賽場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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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笑笑淘汰后的燕破岳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為了奪取最后的勝利，他不顧一切地尋找藍軍的防守漏洞，兵行險招，出奇制勝，先是扮作藍軍攔截了藍軍向總部求助的救援物質(zhì)，后又綁架了隨意闖入演習區(qū)的采訪記者顧萌當人質(zhì)，采用圍尸打援戰(zhàn)術擊殺了藍軍十數(shù)人。再到后來，藍軍越來越小心謹慎，上山搜索時加強了防備，燕破岳就反其道而行之，襲擊了藍軍大本營，一下造成藍軍戰(zhàn)損達到49.5%，而曾在炊事班待過的他，又再次憑借對炊事班運作的了解，趁著炊事班因水井苦水不能用，進山去山溝里打水時，快速殲滅炊事班數(shù)人，最終將藍軍戰(zhàn)損拉到50%。

看著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指揮室里原本操作繁忙的士兵霎那間停止了動作，孫寧嘆氣地低下頭，他被臨時提升為此次對抗賽的總指揮，被寄予厚望勢必要拿下獵豹，可最后卻讓獵豹殘存的三個人打敗了。他既無顏面對上級，又愧對下級，處境艱難。不過，正在指揮室后喝茶的秦峰可開心了，那舒朗的笑聲直擊劉傳銘心窩子：“歷時七天七夜，終于結束了。老劉，別愣著了，趕緊宣布??！”

劉傳銘嫌惡又無奈地斜睨了得意的秦峰一眼，沉著地喝了一口手里已端起的茶，而后穩(wěn)重地站起來，走到指揮室的大屏幕前，面對所有官兵戰(zhàn)士說：“我宣布——本次演習結束！”

“是！”

“解散！”

可是，指揮室里雖然宣布了演習結束的口令，在燕破岳那里一切仍在繼續(xù)。長時間的獨自一人作戰(zhàn)，孤獨、防備，以及極度渴望勝利的心，已經(jīng)讓他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心里的洞越拉越大，他的淪陷越來越深，除了攻擊與反抗，除了他自己，所有種種，在他看來都是藍軍的陰謀詭計，他絕不會上當！因此，當演習結束后，他一如既往抓住機會朝藍軍士兵開槍，就算是秦峰通過廣播親自命令他回去，他也只是稍加思索了一下，就轉(zhuǎn)身往叢林深處走去。他的記憶好像停止了，停在不停地對抗上，而他要做的就是永遠保證自己不被發(fā)現(xiàn)。因彈藥用盡，無法再對敵人進行遠距離隱蔽殺傷，他用匕首和木棍做成長矛，往最密的叢林里躲，朝最深的山洞里鉆，對那些前來搜索他的士兵唯恐避之不及。他太累了，已絕無精力再與他們面對面戰(zhàn)斗，只能不停躲不能藏，把自己與山林融為一體?？柿耍秃壬綔侠锏乃?，餓了，他就吃蟲蟻，幕天席地，過著類似原始人的生活。這段時間，除了想法設法躲避藍軍的搜索，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想郭笑笑。他幻想著她曾在非洲叢林里的生活，并模仿她的生存方式來度日。他想，郭笑笑做得到，自己也一定可以！他一定會堅持到最后，迎來勝利的曙光。

演習結束第二天，秦峰便命令呂屠帶隊回獵豹基地了，只留下他親自在這里等燕破岳。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等，竟等了這么久。劉傳銘派出去搜索的人次次都無果而歸，又逢陰雨天氣，搜索進程緩慢，搜了五天都不見蹤影。第六天天氣剛轉(zhuǎn)晴，一直焦心等待的艾千雪再也等不了，親自拿著喇叭上山去喊，她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個山頭，找到薄暮冥冥也無人回應，蠕動嘶啞的嗓子還想繼續(xù)喊，最后被上山尋她的孫寧帶回去了。第二天，她便因長時間在山上沾染了太多水霧而發(fā)燒了。秦峰和劉傳銘實在無計可施，只得親自進山。一群人浩浩蕩蕩將演習山地幾乎翻了個遍，仍是無功而返。燕破岳仿佛人間蒸發(fā)了，所有人對此都一籌莫展。第八天晚上，呂屠打來電話問情況，得知燕破岳仍未找到時，把九小隊的想法稟報了秦峰。蕭云杰對一直沒有消息的燕破岳擔憂不已，憑借多年對燕破岳的了解，絞盡腦汁地思索尋找方法。當一天晚上他趴在寢室外的圍欄上依舊愁眉不展時，遠遠地看見郭笑笑加練的身影，忽然之間，靈光乍現(xiàn)，暗淡無光的眼睛霎時間明亮起來。他馬上跑去找隊長曹奔，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當?shù)玫讲鼙嫉耐夂?，九小隊一群男生便朝射擊場的郭笑笑走去。原來蕭云杰想到了十日禁閉時燕破岳說的話，他因為心理陰影誰也不信，可他信任郭笑笑！燕破岳孤身作戰(zhàn)，無人可依，無人可信，在這樣高強度的壓力下，他說不定又陷入童年陰影，產(chǎn)生了精神混亂，除了自己，誰都不信。這個時候，只有看見他信任的人，他才會主動出來。否則，按照燕破岳的機敏，誰也別想找到他。當九小隊男生出現(xiàn)在郭笑笑面前，把這些話告訴她后，她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后就答應了。前天她和岳空比賽回來，聽大伙兒說燕破岳還沒回來，當下心就懸了起來。這兩天她一直胃口不佳，訓練分神，睡覺失眠，總?cè)滩蛔∠胙嗥圃?，憂心忡忡?？墒撬龥]想到他們會讓她去找他，雖然不確定是否能成功找到，但她想能離他近一點也是好的。達成一致后，七個人就一同去找了呂屠。

秦峰聽了呂屠的轉(zhuǎn)達后，想了想，同意郭笑笑去高原基地。第二天，郭笑笑抵達時已至下午，她下飛機向秦峰報到后，一刻未歇地就上山去找燕破岳。她認真研究了特戰(zhàn)對抗中隊給的山林地圖，按照自己曾在叢林里藏身的經(jīng)驗圈了幾個點，剛?cè)サ南挛缇驼伊巳齻€——一無所獲。不過，她不像之前其他搜尋的士兵那樣拿著喇叭大喊，她覺得燕破岳現(xiàn)在就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只能悄悄靠近。所以她的搜索一直都是安靜的，用狙擊手如鷹隼般的眼睛掃視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第二天天一亮，她又繼續(xù)朝還沒找過的點出發(fā)，天過晌午了，燕破岳仍是無影無蹤。只剩最后一個點了，如果這個點也沒有，那她真的無計可施了。她想自己可能要讓九小隊失望了，她并不是那個能讓燕破岳出來的人?？伤嗟氖菍ρ嗥圃赖膿模呀?jīng)在山里待了十天，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熬過這些日子，畢竟他只是個連真正的戰(zhàn)場都還沒接觸過的新兵。想著想著，郭笑笑便走到了最后一個點，望著空空如也的草林，這些天來所有的情緒都化作眼淚頓時流淌下來。她真的找不到燕破岳了。她呆若木雞地對著那片草地看了很久，直到山風把眼淚吹干，才緩緩轉(zhuǎn)身有氣無力地往山下走。

然而，郭笑笑剛走出沒多遠，一道久違的身影不可置信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燕破岳身穿吉利服，手持自制長矛，同樣難以置信地看著郭笑笑。她不是被淘汰了？

“你怎么在這兒？”燕破岳握緊長矛，以冷峻遮掩內(nèi)心的疑惑。

郭笑笑雙腳仿似被定在原地，只能用目光熱切地凝視著從草叢里突然出現(xiàn)在的人，她看到他的臉頰因長久的饑餓而凹下去，看到他的嘴唇因極度干燥而開裂，看到他帥氣的臉因躲藏而劃破幾道傷口，雙眸忍不住又水霧氤氳。她強迫自己睜著眼，等水汽退去，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平靜地說：“燕破岳，演習結束了?！?/p>

燕破岳為自己樹立了一道屏障，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而郭笑笑的話猶如鐘杵不停撞擊那道屏障，撞得他氣血翻涌，頭暈眼花。他踉蹌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飄忽不定，呼吸紊亂。他不信，不然藍軍為什么還在找他？連秦峰都被他們策反了！

郭笑笑看出燕破岳的混亂和懷疑，上前一步，直視他的眼睛，徹底打破他的自我幻想，“如果還是演習，我這個已經(jīng)淘汰的人，為什么能站在你面前？”

燕破岳注視著郭笑笑，又想起她被炮火覆蓋的場景，鉆心的痛立刻襲上心頭，悲痛至極。可也正是這痛讓他恢復神智，如果不是演習結束，被炮火覆蓋的郭笑笑怎么能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意識到這一點，燕破岳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jīng)頃刻間崩塌，雙腿難以自控地顫抖發(fā)軟，丟掉長矛，直直跪倒于地，用雙手不斷揉戳自己的臉，痛苦萬分。

郭笑笑看著孤獨無助的燕破岳，慢慢蹲下去，拉開他的手，輕聲安慰：“你做到了，我們贏了?！?/p>

燕破岳盛著淚水，哀傷地望著郭笑笑，他是如此地相信她，以至對她說的話絲毫不疑。他望著自己信任的人，疲倦感立即侵占全身，慢慢移向郭笑笑，把額頭靠在她肩膀上，無力地從嘴里流瀉出心底最深的感觸，“我好累?！?/p>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輕易打破郭笑笑的心防，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拒絕燕破岳了。她緩緩抬起右手撫摸燕破岳的頭，用女性強大的溫柔為他注入力量?！盎厝グ?，大家都在等你?！?/p>

燕破岳萎靡不振地從郭笑笑肩上抬起頭，望著她關切的眼睛，他能感覺到，心里的無底洞被愈合了。郭笑笑一手撐住他的手掌一手扶著他的胳膊支撐他站起來，等他搖搖晃晃站穩(wěn)了，準備抽出握著他的手時，卻出乎意外地被他緊緊抓住。她驚異地抬頭看燕破岳，只見他雙眼干凈清澈，似乎理所當然的樣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個輕微的舉動攪亂了多年平靜無瀾的湖水。郭笑笑移開頭，稍微走在燕破岳前面，平復自己被觸動的溫熱，拉著他的手一步步往特戰(zhàn)對抗中隊基地走去。連雨過后的天空明凈澄澈，夕陽也溫柔可人，寧靜的山野間，清風撩人。

夜幕降臨了，兩人才慢慢走到營區(qū)門口。當郭笑笑遠遠地看見有隊伍候在道路兩旁時，她松開燕破岳的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自己往前走。燕破岳望著前方凜然的隊伍，轉(zhuǎn)頭尋找郭笑笑的目光。

“去吧，他們在等你?！惫π厝嵋恍?，給了燕破岳更多支持。

燕破岳這才握緊鋼槍，堅定沉穩(wěn)地朝隊伍走去。當走入隊伍中間時，莊嚴神圣之感填滿他陰霾不散的心。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兩旁投射而來的尊重與敬佩，讓他重拾失落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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