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樓道里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痛呼聲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
刺耳的慘呼聲驟然傳來,沉悶的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以及利器刺入身體的鈍感,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清晰。
任勞任怨聽著這聲音,卻沒有半分的擔(dān)心和害怕。
任怨看著似乎略有詫異的白愁飛,笑著解釋道:“白公子,不必?fù)?dān)心,這是有些不知死活的小蟲子來闖牢了。刑部大牢這么多年來,不是沒有來闖牢劫獄的人,只是就沒有成功過。弓箭手、長/槍陣、鐵盾墻......刑部的天羅地網(wǎng),都等著伺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白愁飛腳下一頓,他轉(zhuǎn)身朝著那明顯聲音已然微弱下去的甬道走去,‘鎖靈骨’剛剛?cè)コ眢w里的內(nèi)息運(yùn)轉(zhuǎn)地尚不順暢,他的腳步也較之往常虛浮不少。
任勞任怨并沒有多想,小步跟上,任怨看了一眼白愁飛,蒼白清雋的面容,失了血色的雙唇,這般孱弱的樣子,看著倒像是一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白公子,這熱鬧,不必急著這時(shí)候去看。刑部里的人會(huì)處理干凈的,您這剛剛撤了‘鎖靈骨’,得好生休養(yǎng)?!比卧箍粗壮铒w挺直的脊背,他在心底忍不住贊了一句‘狠人’,要知道普通人若是折騰這么一遭,哪里還能站得起來。
白愁飛沒有開口回應(yīng),只是徑直朝前走,腳下的步伐略微加快,因此牽扯到的傷口,一抽一抽地疼。等刑部的人清理干凈了,那么來劫獄的人也該是死光了吧。
白愁飛帶著任勞任怨從甬道的轉(zhuǎn)角處走出來,果然看到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黑衣人。他的眼神極好,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來領(lǐng)頭的那一位就是朱小腰。
朱小腰等人看著一身干凈黑衣,徐徐而來的白愁飛,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而眼前的這一番情況,白愁飛心頭微微一沉,他知道事已至此,要保住這幾人的命怕是難了。他剛剛投靠蔡相,一言一行,但凡有絲毫不對,那么之后的計(jì)劃便都會(huì)付諸流水。
唯一慶幸的是,被圍住的朱小腰等人在看到白愁飛出現(xiàn)之后,倒是沒有再拼死一搏,反而是束手就擒了。
任勞讓人搬了一張椅子,放置在被綁縛住的三人面前,他看了一眼白愁飛,白愁飛的面色比之剛剛更差了,身形略微不穩(wěn),他動(dòng)作遲緩地坐到椅子上,抬眸看向面前的三人。
“你叛了?”
“是?!卑壮铒w微微靠著椅背,他面上一片平靜,出口的話語也是清冷簡短。只是若是仔細(xì)聽,便會(huì)發(fā)現(xiàn)他的嗓音帶著一絲無力。
“那其他的兄弟呢?”
這一句問出口,白愁飛頓了一下,先前他在取‘鎖靈骨’,全副心神都被刺骨挖肉的疼所擒住,等到好不容易緩和下來,聽到聲響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出來得太遲了,刑部的人下手太快,其他人早就成了一具具尸體。
“死了。”
“叛徒!我們以身涉險(xiǎn),想要救你出去,沒想到,你背信棄義!背叛兄弟!連畜生都不如!呸!”龍嘯青雙眼瞪著白愁飛,若非是被綁縛住了,只怕他都想沖上來與白愁飛拼命。
白愁飛眼神冷淡,他抬眸看向龍嘯青,似乎并不在意他在說什么,他的腦子里思緒紛亂,正在想著當(dāng)下如此局面,該如何破局。
“想罵就趕緊罵吧?!卑壮铒w垂下眸子,輕飄飄地道,“待會(huì)兒你們上了黃泉路,就沒人聽你們說話了?!?/p>
“算我們瞎了眼,早知道你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莫北辰怒吼著,“可惜樓主還把你當(dāng)兄弟,你真不配!”
“孫子!你不要臉!你不得好死!”
白愁飛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紅血絲,情緒的波動(dòng),令他體內(nèi)的運(yùn)轉(zhuǎn)不大順暢的真氣登時(shí)紊亂了起來,他默不作聲地咽下喉口的腥甜。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朱小腰看著白愁飛,她并不想相信白愁飛會(huì)這般背叛金風(fēng)細(xì)雨樓,她相信王小石的眼光,覺得能夠讓王小石認(rèn)作兄弟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背信棄義的事的。
白愁飛扶了一把椅子,他起身的時(shí)候,身形略微晃動(dòng),可惜這時(shí)候義憤填膺的三人并未注意到這一幕,反而是跟在白愁飛身后的任怨朝前走了一步,微微伸手,似乎是想要扶一把。但見著白愁飛站穩(wěn)身子,便又悄無聲息地收回手。
白愁飛從身后抽出長匕,森冷的刀鋒在燭火下躍動(dòng),他走了上去,面無表情地走至龍嘯青的身邊,刀鋒一抖,那柄長匕快速?zèng)]入龍嘯青的胸口,利刃太過鋒利,扎進(jìn)去的時(shí)候,仿佛是捅入一塊血豆腐,一道看不見的勁氣順著長匕涌進(jìn)龍嘯青的傷口里,而后鋪展開來,慢慢地包裹住擦過去的心臟。
長匕抽去的時(shí)候,鮮血蜂擁而出,但是也就是在最初的那一刻,血涌出的多,沒人注意到隨后的血水涌出地極為遲緩,白愁飛手中的利刃朝上一揮,切斷了縛住人的繩索,龍嘯青杳無聲息的軀體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嘯青!”
任勞任怨看著倒在地上的尸體,相對一眼,面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白愁飛慢吞吞地走過朱小腰的身前,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她面前飄過。他低著頭,壓著嗓子眼里的腥氣,來到莫北辰的身前。
“你個(gè)叛徒!”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甚至不再等莫北辰說話,手中還沾染著血水的長匕迅速刺出,穿透莫北辰的身體,附帶著的勁氣從匕首的刀刃處蔓延開來,迅速裹住莫北辰的心臟,在抽刀而出的那一刻,鮮血噴濺出來,而那真氣包裹住的心臟似乎是被什么隔開了一般,跳動(dòng)地極為緩慢......莫北辰的氣息在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愁飛將沾血的匕首在莫北辰的身上擦了擦,隨手一晃,割斷了繩索,那一具似乎沒了氣息的尸體摔在了地上。
白愁飛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狠狠瞪著他的朱小腰,他沒有動(dòng)作,所有人都以為他在想著如何動(dòng)手殺了朱小腰,可是卻不知道不是他不動(dòng),而是體內(nèi)面前提起的真氣,此刻仿佛是脫了韁的野馬,在他的五臟六腑里沖撞,他面上一片灰敗,就連血色極淡的雙唇,都褪成了一片慘淡的灰白。
白愁飛知道此刻他沒法動(dòng)手,不,應(yīng)該說他沒法想先前處理龍嘯青和莫北辰那般動(dòng)手,此刻他要是下手殺了朱小腰,那就是真的死了。但是他不動(dòng)手,在那邊看著的任勞任怨也不會(huì)放過朱小腰的。
他不可能讓任勞任怨動(dòng)手。
白愁飛的匕首輕輕地劃過朱小腰的面頰,長匕太過鋒利,在朱小腰如花般的面頰上落下一道道殷紅刺眼的紅痕,鮮血順著紅痕滲出,將她的半邊臉染成了可怖的紅色,宛如一只艷鬼。
“說來,我還欠你一道人情。既然這樣,這次就還你,至于你會(huì)不會(huì)死,那就看你的命了?!卑壮铒w驟然提勁,疾點(diǎn)朱小腰身周數(shù)道大穴,而后在她的后心處狠狠一拍。
朱小腰凄厲地痛呼一聲,吐出一口血后,便無力地閉上雙眼。白愁飛隨意地掠過一刀,將綁著朱小腰的身子割斷,朱小腰軟軟地倒了下去,白愁飛似乎是伸手收回長匕一般,手一拂,不著痕跡地帶了一把,讓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好了,死的兩人,就送去亂葬崗喂狗。至于朱小腰,給我扔到后巷去,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卑壮铒w握緊微微顫抖的手,他可以感覺到身體內(nèi)撕裂般的疼痛,而傷口涌出的溫?zé)嵋后w一點(diǎn)點(diǎn)地透過厚厚的繃帶,只是衣裳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出來。
他似乎是滿不在乎地走出牢房,看了一眼任勞任怨,開口道:“準(zhǔn)備準(zhǔn)備,咱們很快就要見到蘇樓主了?!?/p>
“是?!比蝿谌卧箤χ壮铒w,躬身一禮,這一次的行禮明顯地更加有誠心。等到白愁飛離開了牢房,他們倆走上前,任勞觸了觸龍嘯青和莫北辰的頸部,而后看向任怨。
“死了。”
任怨搭了一把朱小腰的脈,回了一句:“功夫廢了?!?/p>
他又看了一眼朱小腰那鮮血淋漓的面容,接著補(bǔ)了一句:“臉也毀了。咱們這位新主兒,可真是一個(gè)辣手摧花之人,這么一個(gè)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也舍得下手?!?/p>
不過,正是白愁飛這般舍得下手,倒是讓任勞任怨相信他是真的要投靠相爺?shù)摹?/p>
任勞看了一眼氣息奄奄的朱小腰,開口問道:“那這人,咱們是殺了,還是聽他吩咐,給扔了?”
“那是咱們的新主兒,咱們當(dāng)然得聽令行事。況且,這人這般樣兒,怕是活不了。不必咱們動(dòng)手,就找張席子裹一裹,扔到后巷去吧?!?/p>
“好?!?/p>
對于任勞任怨的想法,白愁飛沒興趣多想,但是這已經(jīng)是他如今唯一能夠破局的法子了。他吃力地走出刑部大牢,這一次沒有人攔他,任由他自由行動(dòng)。
走出大門的時(shí)候,外邊的天色已然是亮堂起來了,明媚的陽光落在白愁飛的身上,可是他卻半分不覺得溫暖,他想著剛剛龍嘯青和莫北辰的叫罵,以及朱小腰那不敢相信的憤恨的眼神,他低低地笑了笑,?這一笑,仿佛是牽動(dòng)了體內(nèi)的傷勢,讓他不由得咳了起來。
他扶著墻,微微躬身,低低的咳嗽聲一陣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