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秋雨在翌日清晨戛然而止,刷洗了外界的灰塵,帶來了秋天富有的煥然一新。
并不好受的是,秋風(fēng)蕭瑟,寒氣逼人。
和逸早上是被窗口漏進(jìn)來的冷風(fēng)凍醒的,和逸第一反應(yīng),是看向另一張床上的人。
睡的還算安穩(wěn)。
和逸搓搓發(fā)涼的手,打算關(guān)緊漏風(fēng)的窗戶。
大概是太過于老舊,推的時候發(fā)出尖銳的聲響。
和逸怕吵到了伍珩,轉(zhuǎn)過頭看向她安靜的睡容。
并沒有驚醒。
和逸微微松了口氣,那就好。
和逸關(guān)好窗戶,悄悄走到伍珩的病床邊上。
伍珩干凈的臉上刻著端正的五官,沒了平時的囂張跋扈,偶爾的自大傲嬌也不見蹤影,睡起來安靜不少,略帶些孩子氣息。
“還是個小屁孩呢?!焙鸵葺p笑地?fù)u搖頭,漫出些別的情緒,似乎有些寵溺。
“說誰小屁孩呢!”伍珩嘴角一挑,慢慢坐了起來。
“……你早就醒了吧!”和逸羞的臉都紅了,剛才還那么看她呢。
“你起來我就醒了,哎哎哎,你臉怎么這么紅?”伍珩精神好了許多,眼睛還是亮亮的,猶如雨后清明,“不會吧,這就害羞了?”
“閉嘴吧你!我臉天生帶著紅潤的。”和逸瞪了她一眼。臉又有些發(fā)燙。
“哦~”伍珩意味深長拉長音節(jié)。
“哦個屁!”和逸沒在看她,盯著她的繃帶又接著說
“要換藥了?!?/p>
“嗯?!蔽殓窨粗?,應(yīng)了一聲。
和逸對上了她的眼眸,對視一小會,心里有些慌亂便移開了眼神,轉(zhuǎn)向某處。
“干嘛?”和逸等心跳慢慢恢復(fù)勻速,問了一聲。
“什么干嘛?你出去啊我換衣服?!蔽殓衲涿畹?。
“……你手不方便吧?我可以幫你。”和逸看著她受傷的手臂。
“不用?!蔽殓裾Z氣并不重,強(qiáng)勢的拒絕還是讓和逸離開了病房。
伍珩穿的還是那件白色長衫,只不過已經(jīng)稱不上白色,臟亂沙土伴著暗褐色的血跡混搭,左手臂上的長袖已經(jīng)被野狼撕扯成破破爛爛的條塊狀,還蹭到點點血痕。
用右手脫衣服還是很利索的,平坦緊實的腹部沒有多余的贅肉,反倒隱約可見幾塊腹肌,腰背扳直,線條流暢。累經(jīng)風(fēng)霜的傷痕已成了疤印,泛白的印記在腰背部層層疊疊。
伍珩拿著匕首斷開繃帶,傷口并沒有再次出血,但卻有些發(fā)炎,看上去還是觸目驚心。
她將毛巾沾水,反復(fù)仔細(xì)擦拭身子每個地方。荒郊野嶺的秋雨是最致命的,寒風(fēng)刺骨,即使在醫(yī)院里部,伍珩還是感到透心的涼意。
伍珩換好藥綁好繃帶,正穿好上一件綿薄的內(nèi)衫。
和逸面色不耐煩的跨了進(jìn)來。
伍珩雪白的肩頸和誘人的鎖骨撞入和逸眼簾。
和逸只是打算吐槽伍珩換衣服也太慢了,正打算助她一臂之力,撞到這種噴鼻血的場景,臉直接抹上紅霞,心跳的越來越猛烈,于是乎轉(zhuǎn)頭跑了出去。
和逸喜歡女生,突然看到這么勁爆的場面,有些把持不住。
伍珩看著她一系列動作,一臉懵逼。
穿好外套,伍珩生龍活虎地蹦來跳去,出了門,看見和逸正坐在木椅沉思。
“嘿,文化人!”伍珩愉快喊了一聲。
和逸回過頭來,對上她清純的臉,又想起剛才的場景,臉又不自主紅了起來。
“還有面包嗎?”伍珩問。
“給?!焙鸵輿]在看她,將面包和牛奶遞了出去。
“Thanks!”伍珩叼著面包爆了句英文。
“no meter.”和逸習(xí)慣性的接上了話。
和逸的聲音類似清冷的音色,還有些很好聽的清脆,說英語還有種撥動心弦的觸感。
伍珩呆呆地看著她,樣子十分呆萌
“什么意思?”
“這還用問?”
伍珩翻了個白眼。
“你說的那句英語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嗎?”和逸也回了個白眼。
“謝謝啊,這句很簡單的。”
“按照中文的習(xí)慣,你會說什么?”和逸一臉“這什么文盲我好嫌棄”的表情看著她。
“我會說……”伍珩抵著下巴思考著。
“……這還用想?”和逸到有些無語。
“嗯是的?!蔽殓裥α诵Γ旖沁€有一點小小的梨渦,“我從來不說謝謝?!?/p>
“………”和逸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和普通小孩無差,天真爛漫討人喜歡,但被困在黑暗的伍珩每次這樣笑,和逸總覺得呼吸不過來,心里壓抑的難受。
“那我告訴你啊,說完‘謝謝’后,有禮貌的回答就是‘不客氣?!焙鸵莩榱烁?jīng)回答她。
“……我知道啊,我只不過是從來不說謝謝,沒聽過別人說過這句話,不是代表我傻得不知道好嘛!”伍珩語氣盡是無奈和無語。
和逸尷尬撓撓鼻頭,“那你還說不知道那什么意思?!?/p>
“我是不知道啊,我知道you're welcome?!?/p>
“……”
伍珩坐在桌上喝著牛奶,和和逸當(dāng)時醒來和她說完話后的姿勢毫無差別,只不過是,和逸對伍珩的感覺變了。
門外飄落幾片枯葉,與風(fēng)翩翩起舞。
伍珩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往空中一拋,準(zhǔn)確無誤進(jìn)入箱子里。
和逸眼神隨著盒子一起掉落箱子里。
“你父親死了?!蔽殓裢蝗徽f道,語氣平淡,仿佛是件無非關(guān)己的事情,也沒有看和逸那一時沒緩過來震驚的神情。
“什么?”
伍珩對著她清冷的眼眸,無神與絕望。
“伍珩?。?!你他媽有本事再說一遍??!”和逸怒罵。
“行,我講明白點。”伍珩面無表情,“你父親,你爹,他死了,救不回來了,你的家族也照樣被滅了?!?/p>
“…………”和逸臉上溢出滿懷悲痛,癱軟在木椅上。
“想知道誰殺的嗎?”伍珩語氣冷靜得可怕,死死盯著眼前人。
和逸對上她,充紅的血絲布滿眼眶,仿佛下一刻就會落出水來。
“是我?!崩潇o的兩個字打入到和逸抽痛的心臟。
“怎么可能!你這幾天明明和我困在一起的!怎么可能?!”和逸不敢相信,她不會相信,她覺得伍珩是個悲慘又而樂觀的孩子,只是個孩子。
“你聽著??!我是個殺手!十惡不赦的罪犯,就因為我從狼口就下你你就會相信我?”伍珩吼了出來,傷口迸裂,鮮血滲過繃帶,透了出來。
“……為什么?”和逸強(qiáng)忍著要落下的淚,水汽已經(jīng)籠罩她眼前的視線。
“因為你家族都是異能力者?!蔽殓衿查_視線。
“…那為什么?!為什么幫我逃出這里?!為什么?!”和逸沖她而去,抓著她的衣領(lǐng),水珠因劇烈抖動而甩了出來。
“計劃的一部分。”
和逸也猜到了,但是聽到眼前人這么說,心中還是強(qiáng)烈不甘,痛苦,苦澀,失望,一并涌上心頭。
我一直都不認(rèn)為你是個殺手…
我只把你當(dāng)做個開心就會常笑的小屁孩…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和逸并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必要了,突然覺得自己多么可悲,只是差不多一星期的相處,就這么信任一個殺手,一個什么也不了解的人。
仇恨化為憤怒,在熊熊燃燒。
淚水帶來絕望,在低吟淺唱。
和逸抓起桌上的匕首,對著眼前伍珩。
長得這么動心。
而和逸不會在因為這個而臉紅了。
“想報仇嗎?我現(xiàn)在也受了傷,你有很大的機(jī)會?!?/p>
“你以為我不敢嗎?”和逸的語氣在此刻滲入寒意。
“我不這么以為?!蔽殓裾f話很輕佻,并沒有什么感情。
“為什么?!”和逸低吼道“你滅我家族的理由!”
“異能力?!?/p>
“就這?!”
伍珩盯著那把刀,緩緩道來
“老大為了尋找能力者的最終奧義費盡心思,直到有一天,老大找到全家都為異能力者的家族,也就是你的家族宗派。”
伍珩舔舐干裂的嘴唇,繼續(xù)道
“據(jù)我們了解,從古至今,你們家族流傳于世,資歷最為古老。祖先是浪蕩不羈的武俠人士,子子孫孫功名蹭蹬,各個文武兼?zhèn)?,才智過人?!?/p>
“其間有一次,家族陷入絕境,毫無退路,家族也應(yīng)該從此一蹶不振,家破人亡,隨著時間遺忘。不知多少年前,家族奇妙的重新東山再起,重創(chuàng)家業(yè),混得風(fēng)生水起,在商業(yè)界成為數(shù)一數(shù)二的企業(yè)資本。”
和逸呆滯聽著她訴說。
“作為明晃晃的一塊肥肉,和氏家族卻從來沒遭到任何攻擊與仇富,一切十分安泰。”
伍珩眼神越來越犀利,仿佛要把和逸看穿似的。
“在商貿(mào)生意方面,錢財不僅源源不斷收入囊中,還獲得大量收益非常好的利潤空間,一切都是暢流無比?!?/p>
“所以呢?”和逸并沒有聽到任何關(guān)于異能力的事情,語氣生硬。
“所以,所以,以商致富的道路并不好走,有時候不用些黑手段根本混不下去,你說是不是,和大小姐?!蔽殓袷堑谝淮芜@么稱呼她,也讓和逸完全意識到伍珩和她根本不是同一道路的人。
“這就是依據(jù)?”和逸的情緒跌入寒冰之中。
“聽聞貴家族除掉王氏家族?”
和逸一愣。
伍珩見她這幅光景,輕笑
“話說這是你經(jīng)歷的第二次綁架哦?!?/p>
和逸目光冷的似箭。
王氏家族,家庭背景闊達(dá),在商貿(mào)生意上拼搏了十幾年,才響徹整個烏市。
和逸家族其實本就破滅了,根本沒有任何轉(zhuǎn)機(jī)可以恢復(fù)前景??刹恢獮楹?,一夜之間,成為了商貿(mào)的領(lǐng)頭雁,將王氏硬生生擠了下去。
聽父親說,家族是爺爺點起來的希望。
王氏當(dāng)然氣不過,毫無背景的和氏竟爬到自己頭上來,打算狠狠報復(fù)和氏。
他們派人抓走了年僅十二歲的和逸,并威脅和氏若不交出盤地,就直接撕票。
盤地是和爺爺打算開發(fā)分公司的租地,資金運轉(zhuǎn)都在上面,若是將盤地給了王氏,和氏會虧損巨額資金,股票持續(xù)下跌,導(dǎo)致金融危機(jī)。
王氏也算準(zhǔn)這一點,心狠手辣地將和氏推入深淵。
和氏并不懼怕深淵,反而他們才是深淵本身,在你貪得無厭的時候,請注意他們背后的血口。
王氏,在綁架案結(jié)束的后幾個禮拜,宣告破產(chǎn)。
十二歲的和逸就略顯成熟,綁架時并沒有害怕,并且很清楚家族面臨的危險,反而更擔(dān)心家族的存亡續(xù)絕。
當(dāng)爺爺笑著把她從工廠接走,看到家里人并沒有任何擔(dān)心的意味,就好像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似的。
她突然感覺奇怪的力量充沛在整個房子里,令她壓抑的難受。
聽早晨新聞,王氏破產(chǎn),周圍人的淡定的神色就好像他們知道王氏破產(chǎn)一樣。
十二歲的和逸記憶猶新。
“然后呢?”二十歲的和逸盯著似笑非笑的伍珩。
“老大打算找到你們和氏長輩,問問情況?!蔽殓襁€做了個無奈的聳肩“奈何他們不配合,老大一氣之下把他們都?xì)⒘?。?/p>
和逸聽著她無所事事般敘述滅族,憤恨的手顫栗的抖動,匕首隨之落地。
“原因?!你們憑什么?!畜生!為什么是我們?!”和逸壓著內(nèi)心的暴動,憤怒與悲傷,化成兩條無力的水線,她勉強(qiáng)維持理智和伍珩對話。
“因為你也是異能力者?!蔽殓窠忉尩?。
“我不是…我不是…我沒有…你們這群敗類,我惡心你…”和逸整個人軟在地上,肩背因悲痛欲絕而劇烈顫抖,聲音怒喊地略些嘶啞。
“你有?!蔽殓窨粗@副模樣,心中情緒陣陣起伏。
“…異能力……就他媽因為這個你們殺我家人?!!滅我家滿門??。 焙鸵荽撕脦卓跉獠艑χ殓窭涞哪樍R道,狹長的丹鳳眼幾乎紅了幾圈,水霧氳染眉眼,順著一流而下。
伍珩無可置辯點點頭。
“……困在這里也是計劃對嗎?”和逸心臟疼得厲害,被人鉆著疼。
“是。”沒有絲毫猶豫。
“這只是個計劃……,伍珩,我殺了你,我惡心你們!”和逸涼透了整個身心,她所謂的渴望只不過是這幾天的欺騙與利用。
伍珩盯著她楚楚可憐的臉,浮上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殺了我吧?!焙鸵葺p描淡寫,眼里沒了高光,竟是無神。
“你得留著。”伍珩拿起匕首,放入布袋里。
“留著……被你們戲弄嗎?”和逸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嘲笑自己。
伍珩走到廢舊的房間找到了根粗糙的麻繩,將和逸捆了起來。
“怕我跑嗎?”和逸冷笑道。
“怕你尋死?!蔽殓窠壓煤?,將她橫抱了起來,和逸屬于清瘦的類型,抱起來很輕松。
換做平時矯情的和逸這時候都該臉紅了吧。
現(xiàn)在什么感覺都接受不到了。
伍珩將她輕放在病床上,還貼心給她蓋上毛毯。
伍珩自覺出了病房,往后院吹吹風(fēng)。
和逸凌亂的長發(fā)飄散,紅腫的眼眶依舊血紅一片,淚痕在臉上清晰可見。
反綁的雙手有些麻了。
面無表情的伍珩拼了命扔刀,撿了又扔,扔了又撿,反反復(fù)復(fù)……
風(fēng)好像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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