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紀杳聲嘶力竭的詛咒起了效果。席故這些天總做著一個相同的夢。
夢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遠處海浪起伏的聲音似乎幻化成形,驚濤駭浪成了兇器,直直沖他砍過來。
轟鳴聲近在耳邊,他看見遠東山雀藍灰的身軀,白裙墜落海底,他聽見夢中的自己癲狂的呼喊。
一切都亂了套。
他永遠抓不住春天和白色。
即使他從不懼怕玫瑰尖銳的刺扎破皮膚,盡管他寧愿讓血色與花瓣糅合,只求能留住那鏗鏘玫瑰一刻。
猛然驚醒,自己卻仍然身處熟悉的冷色調(diào)書房中,金框眼鏡丟在一旁,相框內(nèi)定格住的少女眉眼明艷張揚,穿著寬大的畢業(yè)服,捧一束郁金香笑得開懷,而席故擁著她,側(cè)過頭看著她笑。
手臂下枕著還未簽名的文件。
席故疲倦地揉揉眉心,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心悸的恐懼席卷而來,席故猛地站起身,推門出去,直至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才作罷。
女人穿著酒紅色吊帶,襯得膚色格外白。
如今分明是凜冽冬日,他卻覺得渾身冰冷血液一霎回溫。
紀杳開了一瓶酒,縮在沙發(fā)上,腳腕上腳鏈的鈴鐺及泛著光澤的玫瑰裝飾隨著她的動作碰撞在一起,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他這才像從虛幻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席故盯著紀杳羸弱的身軀看了好半晌,有那么一剎,他甚至在想,算了吧,放她走吧。
留不住的東西,再怎么拼命挽留,也改變不了原有的結(jié)局,反而兩敗俱傷遍體鱗傷。
她像是不屬于這個世界。
亦或是只是不屬于他為她構(gòu)造的這個世界。
夢中玫瑰枯萎的場景重復(fù)在腦海中上演,席故只覺得他快要瘋了。
從沒有過愧疚之心的惡人,以前不會,現(xiàn)在亦或未來更不會。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
被關(guān)進溫室里多久了啊。她還是冷淡地、倨傲地睨著他,不肯服軟,不肯妥協(xié)。
席故想。
玫瑰果然不是那么輕易就能私有的啊3。
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不重要了。
他向前一步,兩步,三步……
倏地,酒杯落地,紅酒濺起,像火花般炸裂。
席故又想,不能放她走,怎么能放她走呢。
他好不容易再次見到她,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放手呢。
再嬌艷的玫瑰又如何。
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殺死玫瑰,獨占玫瑰,為他所有。
席故彎下腰,輕輕掐住女人下巴,迫使女人抬頭看他,喃喃道:“我親愛的玫瑰小姐,你什么時候能為我服一次軟呢?!?/p>
紀杳掙開他的束縛,反客為主,伸出手扯住他領(lǐng)帶,成為局面的掌控者,逼迫他更加湊近她,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哦,直到你死,直到我死。”
“喔……這樣啊?!毕市α?,“不愧是我最喜愛的玫瑰小姐呢?!?/p>
“希望一會兒你還能這么硬氣?!?/p>
吊帶落地。
她就像任人宰割的獵物。
而他是勢在必得的獵人。
她哭泣,哀吟,獵人卻以為那是晨起的鳥兒停在枝頭,歡愉婉轉(zhuǎn)的啼叫聲,便使勁渾身解數(shù),要叫她也感受深淵的滋味。
玫瑰小姐永遠不會知道,她濕漉漉眼里翻涌的恨意與欲望,并不會讓毫無愧疚之心的獵人先生有半分負罪感,反而只會讓他更加愛不釋手。
這朵他精心澆筑的玫瑰。
即便那陰暗晦澀與不堪使明珠蒙塵,他也心甘情愿接受,只當是神明饋贈。
席故去尋她微張的唇,看她哀聲連連,熱浪拍打,蝴蝶骨像是要起飛。
還沒緩過神的美人,又被扯入一場新的戰(zhàn)爭,接二連三,永無止息。
紀杳是十足的理想主義者,從前一直堅信愛人無罪,救贖與希望是愛人的主題。
但如今她只覺得,愛恨嗔癡都有罪。
他們都是罪人。
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十惡不赦,罪該萬死。
“真美啊,阿杳?!毕矢┰谒i側(cè),緊緊擁著她,像是要把她嵌入他的身體里,罰她永生永世和他惡臭的靈魂糾纏。
未說出口的話藏在寂靜的火山之下,隨著火山的爆發(fā),巖漿噴涌而出。
鳥兒伸長了脖子,聲音婉轉(zhuǎn)悠長。
席故親了親紀杳汗涔涔的臉,在心里悄聲說。
——我的小玫瑰,陪我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