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寧聽著里面有兩個聲音,一個是她的三嬸嬸小錢氏,一個卻是陌生人。但是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毫無疑問是在算計他們家,算計她的葡萄酒。
只不過她上次明明在酒席上放出話去,那些葡萄酒都是屬于馬家醉風(fēng)樓的,怎么小錢氏這么快就跟人謀算上了。
她想不明白,便躲在夾壁處隱了身形悄悄地聽著,她倒想知道他們是如何謀算的。
萬能龍?zhí)?/a>你可知道你們家大房那葡萄酒有多值錢,我聽我一個在醉風(fēng)樓做伙計的朋友喝醉了酒告訴我,大房跟人馬大爺要十兩銀子一壇,他們東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同意了
萬能龍?zhí)?/a>我聽說當(dāng)時就支了五十兩銀子給他們,后續(xù)可還有了。
小錢氏當(dāng)真,可青丫頭跟我們卻不是這樣說的。
小錢氏聽得眼睛都睜圓了,天了啦,要了命了,那么一小壇子酒居然要十兩銀子。
難怪黃家嫂子那樣厚著臉皮討要,青丫頭和劉氏都不肯給,換作是她,能賣十兩銀子的東西,她也是不愿意送人的。
留著賣錢它不香嗎?
小錢氏哎,你不知道那丫頭現(xiàn)在有多精怪,恐怕知道她能掙錢,我也拿她沒辦法。總不能明搶。
萬能龍?zhí)?/a>誰讓你搶了,不怕他們家報官嗎,你只管想辦法跟她交好,把那葡萄酒的方子討出來,咱們家也好釀了去賣
萬能龍?zhí)?/a>十兩銀子,你好好想想吧。
那個粗戛的聲音甩下這句話之后便推門出去了。
蘇青寧連忙擠進(jìn)去一些,但那人出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她還沒來得及擠進(jìn)去,只要不小心恐怕就要被他看見。
雖說是人家有心算計她,她不心虛,可有此陰謀它注定是陰謀的原因是它見不得光,一旦敞到太陽底下曬著就變質(zhì)了。
而此時蘇青寧很享受他們在明,她在暗的感覺。
她還想看看小錢氏打算怎么跟她交好,從她手里騙走葡萄酒秘方。
所以并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她。
一番糾結(jié),一個身影攔在了她與夾壁的縫隙之間。
蘇紫寧錢二叔,你又來看三嬸子呀。
萬能龍?zhí)?/a>哦,呃,是紫寧侄女,我娘聽說她最近身子不爽利,剛得了一些山中鮮菌子特地讓我跑一趟給她捎來。
蘇紫寧那慢走不送了。
蘇紫寧客氣地招呼著。
錢二多嘿嘿笑著夸了她一句走了。
蘇青寧這才趁機(jī)鉆出來與蘇紫寧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進(jìn)了堂屋。
蘇青寧什么都沒說,蘇紫寧也什么都沒問,她平靜地讓蘇青寧以為她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她在偷聽。
不過在離開老宅的時候看蘇紫寧臉上顯露出的不自然,蘇青寧想她其實都知道了吧。
八月十四,蘇青寧一大早就起來削了個南瓜,蒸熟了,將其跟糯米粉混一塊兒,又弄了自己熬的紅豆沙,做了兩大盤子南瓜餅。
用好看的盒子擺成花兒裝了,再拿了一些蘇大海買來的尋常走禮的糕餅放在一起,由他帶去給馬家。
他們是沒有辦法跟馬家的比價錢和精美的,只能比新鮮。
據(jù)她所知,君山縣城這一塊還沒有這種做法的南瓜餅,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蘇青寧并沒有對南瓜餅抱有多大的信心,只說吃個新鮮。
可沒想到這小小的做成花的餅被董掌柜送進(jìn)馬府后一下子就征服了馬嘉祺。
就連不怎么喜歡吃甜食的馬家主母阮氏也難得地連吃了兩塊。
阮氏這姑娘真是個心靈手巧的主兒,瞧著這南瓜餅簡簡單單的,可做出來就是滋味不一般,甜而不膩,酥而不粘,讓人感覺不到糯米和豆沙的膩人。
馬嘉祺一氣兒吃了五塊,還想再拿被他娘攔下了,怕他吃壞了腸胃。
馬嘉祺無奈,只好道
馬嘉祺娘,這碟子可不要賞給下人吃了,留著我一會兒做完功課再出來吃。
阮氏搖了搖頭,直笑自家兒子沒出息,怎么就被這么一塊小小的糕點(diǎn)給俘獲了。
八月十五,蘇青寧一家人在新建的宅子里過的節(jié)。
原本八月十三那天去送節(jié)禮,蘇老三隨口提了一句請他們一家一起去吃團(tuán)圓飯。
但被蘇大海婉拒了,只說這是他們搬新家后的第一個節(jié)日,他們還是守著自己家的好。
這個中秋節(jié)是蘇青寧過得最舒心的一個節(jié)日,對著高高掛在中空之上的圓月吃著月餅,喝著杯中的葡萄酒。
蘇大海咳咳……
蘇大海吃了一大口馬家送來的桂花餡的月餅,吃急了冷不丁被噎了一下。
劉氏連忙替他拍背順氣:
劉氏當(dāng)家的你急什么,家里月餅多的是,又不是往年咱倆分著一個月餅吃
蘇大海攔了劉氏說今日大好的日子,不提以往那些傷心事。
蘇青寧也笑著道:
蘇青寧爹娘放心,往后咱們家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比這還要好。
這話一不小心又說到了劉氏的心里,她低下頭端起酒杯小口抿著杯中葡萄酒。
日子的確是越過越好了,今年端午送回她娘家的節(jié)禮花了近兩百文,而中秋節(jié)當(dāng)家的給她娘家送去的可花了三百多文,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面。
蘇大??粗掷锏谋K頓時來了興致:
蘇大海青兒,這就是你所說的專門用來喝葡萄酒的高腳杯嗎?瞧著好生漂亮,竟教人舍不得喝下嘴了。
蘇青寧沒錯兒,我原以為馬家還要些時候才能把這高腳杯做好了,沒想到他們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當(dāng)然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馬晉仁居然還想著給他們送了一套過來。
一套有八只杯子,四只大的四只小的,看著比現(xiàn)代的還要精致,足可見這個時代玻璃的燒制水平有多高。
只是畢竟不如現(xiàn)代科技發(fā)達(dá),沒有辦法大批量生產(chǎn)。
不然的話,大家可能就都能用上玻璃器具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團(tuán)圓飯,說了會子閑話,蘇大海和劉氏累了,便回房間了,臨走叮囑蘇青寧也早點(diǎn)歇息。
蘇青寧回頭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便給自己的杯中又倒了一杯葡萄酒。
看著酒液在透明的高腳杯中搖曳生姿,與月光輝映,又與燭火相和,這不就是現(xiàn)代所謂的燭光晚餐嗎?
在凡塵煙火中平白多了幾分浪漫的氣息。
尤其對面是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的俊俏男子嚴(yán)浩翔。
今日一家人在蘇青寧的一再要求下終于穿上了她為他們買的細(xì)棉布長衫,嚴(yán)浩翔也不例外。
這件月白的長衫襯得他身修體長,如竹般俊秀,如松柏般挺拔,一見之下十分養(yǎng)眼。
此時他手中也端著一杯酒,纖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與高腳杯完美的切合。
他低頭抿了一口,抬頭便看到蘇青寧正在出神的望著他,少女神情認(rèn)真,雙眼清亮,黝黑的眸子一動也不動,這般的注視讓嚴(yán)浩翔心頭莫名躁動,他忍不住道:
蘇青寧你該睡了,明天不是要去山里采藥嗎?
因劉氏近來吃嚴(yán)浩翔開的藥有效果,蘇青寧便讓他一直用那個藥方。
不過里面有幾味溫補(bǔ)的藥要現(xiàn)采的效果才最好,之前都是嚴(yán)浩翔一個人找時間去山里采的。
蘇青寧近來對《本草紀(jì)要》很感興趣,便說也一道去采長長見識,故而嚴(yán)浩翔有此一說。
蘇青寧我看你四書都讀完了,現(xiàn)在是不是在讀五經(jīng)了?
燭光之中,月輝之下蘇青寧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聲音也溫柔了幾分。
嚴(yán)浩翔四書五經(jīng)乃我朝科考必考的書籍,考題盡出于此,早在家中便已讀完。
嚴(yán)浩翔聲音低沉,應(yīng)是說著說著便又想到了自家的遭遇。
他有時候忍不住想,如果他遇到的不是貪財無良的押解衙役,沒有中途把他賣到這荒僻的鄉(xiāng)野之地。
他就不會遇上蘇大海一家,也就不會認(rèn)識面前這個少女。
不知道他的人生又會是怎么樣的一番故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會被送往西疆的苦寒之地挖礦,或者搬石頭。
絕對不會有機(jī)會在八月中秋之際喝著曾經(jīng)是貢品的葡萄酒,吃著精美的月餅與一少女月下談心。
只是他現(xiàn)下的日子似是好過了,但他的家人呢?
他的父親,那個出身名門自小就為東宮太子伴讀,二十出頭便順利中了進(jìn)士,未滿三十歲便入主東宮,長伴太子左右。
一生之中順風(fēng)順?biāo)?,卻在四十歲之時遭遇飛來橫禍,導(dǎo)致丟官去職,一家人全被流放。
蘇青寧看他在走神,眉宇間有著揮之不去的愁緒,想來他應(yīng)是想到了他的命運(yùn)。
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便不輕不重地道了一句:
蘇青寧呃,考科舉可真麻煩。
這句話不知怎么觸動了嚴(yán)浩翔,他突然笑了:
嚴(yán)浩翔若不麻煩,豈會有那么多人考不上。
不過這也得分人,像他父親那樣飽讀詩書的才子,六試都是一次性過,半點(diǎn)問題都沒有。
而他如果一直長在京中,原本也可以像他父親一樣,考科舉,上朝堂……
蘇青寧見嚴(yán)浩翔眸色凄苦,知道可能因為她剛剛的那句話又不怎么觸動了他的神思,讓他再次陷入到了他早先經(jīng)歷過的那些苦難的記憶之中去了。
她那么能言善辯,此時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蘇青寧天不早了,我們歇了吧。
聞言,剛剛還在催促蘇青寧歇息的嚴(yán)浩翔卻一掃剛剛的困倦模樣,幾乎沒有思考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嚴(yán)浩翔等等。
蘇青寧嗯?
蘇青寧衣袖被扯住,身子還未起便又坐了回去,一臉狐疑地看著嚴(yán)浩翔。
他今兒個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