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浩翔抬眼望望漸漸有些黑沉的天溫聲道:
嚴浩翔你想聽我家從前的事情嗎?
蘇青寧啊……
蘇青寧眨眨眼睛,然后在嚴浩翔充滿希翼的眼神中拒絕了:
蘇青寧呃,我很想聽,不過我現(xiàn)在有些困了,改天,改天說可好?
天啦嚕,她可不想聽,而且她也不用聽,嚴浩翔家是什么情況她再清楚不過了。
京城豪族,名門世家,可一朝運氣不好,受了東宮牽連這才天降橫禍,致其淪落此地步。
她不知道如今的嚴浩翔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間決定對她敞開心扉了。
難道是她最近對他太好,讓他引起了誤會?
呃,這可不好,不好,他們倆個能在一起的前提是嚴浩翔不能回京,恢復不了身份。
可是熟知書中后續(xù)故事的蘇青寧知道,這樣的可能為零,嚴浩翔注定是要回到他離開的地方,也注定會從他父親摔倒的地方站起來,重新讓他們嚴家站立在大梁朝的權力極峰之上。
而她不過是一個誤入此間的異世魂魄,而此時身為普通的鄉(xiāng)野村姑,她并沒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讓家人和自己避免那場未來的禍事,然后順便過上小富即安的米蟲生活。
她無意過多的介入他的生活。
蘇青寧我知道了,對不起,是我……
想多了,以為她對他好,是說明他們之間……
嚴浩翔突然想起馬晉仁在醉風樓上那般直白的明示,他的心中涌起一抹苦澀。
馬家少東家身具半城的身家,而他不過是奴籍,怎么不是想多了?
原本美好旖旎的夜晚突然間以兩人莫名生出來的心事而打斷,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夜太長卻無眠。
翌日起來,蘇青寧發(fā)現(xiàn)庭院里濕了,青石板鋪就的院子里顯出了青褐色,院外那棵早就種在那里的桂花樹下積了一地的桂花,金黃可愛,如同鋪了一層金燦燦的地毯。
她無比可惜
蘇青寧唉,要是早知道昨晚那么好的月色都能突然變天下雨的話,我昨兒個下午就不應該心軟,早早就該把這桂花摘了的。
只昨日好歹是正經的中秋節(jié),有月餅沒桂花香,也不是回事,便想著今兒個采藥回來再摘。
可哪曾想,昨天后半夜居然刮風又下雨,可惜了這么多桂花,也可惜了她還沒有成形的桂花糕就這樣沒了。
身后氣息一變,嚴浩翔幽幽出聲:
嚴浩翔天氣之變,風云之象,歷來就難以莫測,便如這女子之心,海底之針一般。
蘇青寧心頭“咯噔”一跳,嚴浩翔這是在記昨夜之仇嗎?
遭了,她怎么給忘了,嚴浩翔此人表面看著溫潤爾雅,如玉如珠般,可其實卻是個最愛記仇的主,要不然書中原主一家人也不會死得那么慘了。
她縮了縮脖子,嚴浩翔就站在她身后,她能感覺得他的氣息噴在她的后脖子和耳朵上,渾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回過頭去,她剛想解釋一句,卻聽嚴浩翔已淡淡地開口:
嚴浩翔我已經與你爹娘說好了,這就上山采藥吧。
蘇青寧看他身后背著背簍,里面放了小鋤頭和鐮刀,手里拿著一個油紙包,見她看過去便順勢遞給她,說是他們的早飯。
要走的山路很遠,怕時間來不及,早飯是她娘烙的餅,邊走邊吃。
蘇青寧覺得渾身不得勁兒,她明明拿的是一個小村姑的人設,前期走的也是種田文的套路,怎么突然間有一種陰私權謀的錯覺。
她暗戳戳地腦補了一出跟嚴浩翔有關的大戲,然后把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嚴浩翔不僅不能欺負,而且還要好生的厚待著,可千萬薄待不得,不然就會引來萬千麻煩。
有此想法后,蘇青寧決定還是走前后確定好的討好嚴浩翔路線。
諸事在不妨礙自家人利益的前提下務必以他的需求為先,再不輕易對他的要求說不。
嚴浩翔本在前頭帶路,突見身后之人落下一大截,不由回身來看,奇怪道:
嚴浩翔山中樹木繁茂,清風徐來,你怎地出了一頭汗?
蘇青寧呃,山路不好走,有些累著了。對了,昨夜你不是說要跟我說說你家以前的事嗎,不知道現(xiàn)在……
蘇青寧試圖補救,早知道他嚴浩翔是那么記仇的一個主兒,她怎么能拒絕了,就算再不想跟他以前和以后的生活沾上邊,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呀。
好不容易地修復好的關系,可別讓她又給弄砸了。
嚴浩翔以后再說吧,到了,你采蒼耳子,我采些三七。
蘇青寧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看了一眼忙碌起來的嚴浩翔把話吞了回去。
罷了,以后有的是機會說。
她記得《本草紀要》里面說蒼耳子是治療感冒一類的中藥,并不是劉氏需要的暖宮調身子的藥材。
她采了一些之后去問嚴浩翔,說還需要她幫著采什么藥,附子,或者是黃芪。
嚴浩翔眉頭微挑:
嚴浩翔你真要去采附子?
蘇青寧點點頭
蘇青寧我之前看過你開的藥方,上面有這味藥,如果能夠在山里采到便可以不用去藥鋪里抓了。
這個時代又沒有什么已經制成顆粒的中成藥,全都是自己晾曬而成的草藥,只要識得藥材和藥性的人,都可以自己抓藥,就像嚴浩翔之前受傷上山來挖草藥敷一般。
嚴浩翔這塊兒沒有附子,它喜歡長在巖石縫隙里,你去那邊看看吧。
”嚴浩翔隨手指了一處地方,那里樹木繁茂,樹高林密。
蘇青寧想都沒想便拿了小鋤頭轉了進去。
因為知道附子對嚴浩翔的藥方來說很重要,所以蘇青寧特地在書上多看了兩眼,把它的特征記得清清楚楚。
此時聽說要挖,自然跑得飛快。
嚴浩翔看到她那般,將嘴里未來得及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可不是他不愿意提醒,而是她走得太快。
蘇青寧在石頭縫里找了半晌沒看著,卻在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了幾株,頓時高興起來,悶頭在里面挖起來。
越挖越帶勁,越挖越往里面去。
嚴浩翔在外面找齊了需要的藥材,循著蘇青寧按倒雜草的痕跡走進去。
剛看到蘇青寧的身影,耳尖突然動了動,他神情一凝,抬眼看去,就在蘇青寧面前的樹枝上有一條翠綠色的蛇纏掛在上面,在樹葉的掩映下正吐著信子仰著頭躍躍欲試地要進攻。
他心思微沉,原本只是猜想,沒想到這里真的有竹葉青。
蘇青寧興致勃勃地埋頭挖著地里頭的東西,無所察覺。
嚴浩翔腳下一滯,正想法子招呼蘇青寧一句,卻見那蛇身子一蕩已經朝著蘇青寧飛了上去。
嚴浩翔小心。
嚴浩翔大喊一聲撲身上前,一巴將蘇青寧掀倒在地。
蘇青寧啊……
蘇青寧摔倒在滿是枯葉的地上,左邊臉先著地,被殘枝枯葉劃傷了臉,痛得她疾聲大叫。
她剛想質問嚴浩翔平白無故的為什么要推她。
可一抬頭就看到嚴浩翔倒在自己身旁,手腕上腫了好大一塊,紅通通的看著格外嚇人。
蘇青寧嚇了一跳
蘇青寧嚴浩翔你怎么呢?
嚴浩翔痛得直喘氣:
嚴浩翔小心,它還在那兒。
蘇青寧側眸,便見不遠的樹枝上一條翠綠的長蛇盤踞其上,大大的三角形頭正高高的昂著,細細地頸子看似無力,實則硬朗地支撐著。
看這模樣竟然還有攻擊之意。
蘇青寧在腦中加快了一下在現(xiàn)代野外求生課中學過的知識,叫出了它的名字
蘇青寧竹葉青。
而且根據它明顯的頭頸區(qū)分的特征。足可知它是一條雌性竹葉青蛇。
這種蛇一般在陰雨天活動,今天的天氣便正好。它們習慣性吊掛或纏在樹枝上,以蛙、蜥蜴、鳥等動物為食,十分具有攻擊性,重點是有毒。
按理說,它已經發(fā)動過一次攻擊了,便不會再動,可現(xiàn)在是秋季正值它們發(fā)情交配之時,故而他們的闖入讓它顯得格外的暴躁。
可蘇青寧看到躺倒在地痛苦地直擰眉頭的嚴浩翔,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把袖子一挽,緩緩蹲下,捏緊手中的鋤頭突然暴起朝那蛇砸過去。
嚴浩翔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發(fā)蒙,連痛都暫時忘了。
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蘇青寧看似隨意揮出去的鋤頭直愣愣地砸中了竹葉青的七寸。
剛剛還威風凜凜意欲懲兇的主兒就那樣軟塌塌地跌落在地,齊頭斷做兩半。
蘇青寧又上去弄了一番直到確定它再也不可能復生來攻擊他們時才回過頭來看被咬傷的嚴浩翔。
蘇青寧這蛇有毒,你別亂動,以防蛇毒攻心。
她上前熟練地拘起嚴浩翔的衣袖,按住他肘心的位置,看了看兩人,在他衣服下擺撕下一片布條扎住。
然后倒出水囊里的水替他清洗傷口的毒素。
但看著腫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紅的傷口,她雙手一滯,突然間猶豫起來。
但腦海里瞬間閃過剛剛嚴浩翔撲身前來救她的情景。
如果不是它,那么受傷的就是她。
但為了安全起見,她仔細確認了一下口腔里沒有破皮流血和長口瘡,這才俯身下去替他吸起傷口中的毒血來。
嚴浩翔哎……
嚴浩翔等到她吸出第一口淤血的時候才意識到她在做什么。
他驚住了,眼神驚疑不定地盯著她。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竹葉青蛇毒雖厲害,但他好歹是學過醫(yī)的人,既然到山林里來采藥,自然會備著防蛇毒治蛇毒的藥,她很不必冒這么大的險。
可這險她冒都冒了,嚴浩翔把話全都咽了回去,她既一心救他,他也定不會讓她有事。
低頭垂眸看著趴在他身上一口一口為他吸掉毒血又吐掉的女子,她那頭漆黑如墨的發(fā)絲滑劃,調皮地從她的肩下垂下,沾在他的臉頰。
她的發(fā)質很好,烏鴉鴉的一片,讓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偷偷地摸了一巴,手感就如想象中一般好,柔順絲滑,帶著一絲淡淡的發(f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