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nèi)的宣明殿趙玉蓁也不是第一次進了。文帝坐在首位,在搖搖曳曳的燭光下,映照得臉色凝重。
主位下首跪坐著慈眉善目、一身和氣的太子和劍眉星目、神情倨傲的三皇子。樓太傅和小越侯分別跪坐在太子與三皇子兩側(cè),陣營不同的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各自別開臉去,最后面跪坐著的就是凌不疑和趙玉蓁。
文帝打量著下方各懷心思的眾人,將手中軍報扔在幾案上。
文帝馮翊郡的軍報,想必諸位都已經(jīng)看過了。諸位皆是朕最信賴之人,朕倒是想聽一聽,你們的心里話。
三皇子是個懲前毖后、除惡務(wù)盡的性子,他最先開口。
三皇子雍王父子憑借聯(lián)姻婚宴,向何將軍的親眷發(fā)難,意圖脅迫何將軍攜手謀反。這顯然預(yù)謀已久,其心可誅!父皇,兒臣認為,應(yīng)當(dāng)立即發(fā)兵馮翊郡平叛,以儆效尤!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氣。
太子三弟,雍王乃是最先追隨父皇大業(yè)的老臣,此番行差踏錯怕也是受人挑唆,一時昏了頭。兒臣覺得,當(dāng)以詔安為首,以顯父皇心懷仁德,未忘舊臣情誼啊。
小越侯在一旁開口嘲諷。
小越侯萬事只要一到太子殿下手上,總是顯得那么一團和氣啊!可是那雍王既然能做出辜恩負德的行徑,哪還講什么君臣之義??!
三皇子小越侯所言甚是,若要朝堂穩(wěn)固,就必須用重典,殺一儆百!
文帝見一眾人又開始爭論不休,文帝揉著眉心,神色不耐。
樓太傅雍王之悍勇絕不輸戾帝,當(dāng)初也唯有霍家軍可以與之匹敵!三皇子啊,你輕易的一句平叛,誰去平?如今的朝中,已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霍翀了。
小越侯樓太傅,這話你說的得......
凌不疑沉聲打斷眾人。
凌不疑諸位!何將軍的長子,昨晨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
文帝什么!
文帝猛地站起身,四周還在爭論不休的眾人也齊齊一靜。
文帝你怎么知道?
凌不疑臣認識一老友,多年來,他與臣尺素相交。他眼識國人,好游歷四方,結(jié)交天下游俠。這消息,便是他所結(jié)交的游俠,昨日從馮翊郡冒死送出的。
凌不疑從袖袋中拿出那張皮子,交給曹常侍,曹常侍又交給文帝,文帝細細看著上面的消息,半晌后嘆息。
文帝何將軍與其子侄是如此的驍勇善戰(zhàn)吶,何以沉沙折戟?。?/p>
凌不疑何將軍此番前往馮翊郡,本是為參加女兒婚宴,并未帶足兵馬。在得知雍王不臣之心之后,拼死將雍王的兵馬堵死在馮翊郡內(nèi),否則,諸位也無法在此鎮(zhèn)定的商議,是戰(zhàn)還是和了。
趙玉蓁陛下,玉蓁乃是行伍之人,不通朝堂之事,但不管雍王是否受人挑唆,如今馮翊郡發(fā)難,這是事實。如今再不發(fā)兵馳援,恐都城危矣。臣請陛下立即發(fā)兵馳援!
趙玉蓁說到最后一句時,拱手向文帝重重施禮。
凌不疑陛下,臣愿帶兵出征!
文帝聽了這話,便對他二人語重心長地說。
文帝子晟、阿鷺啊。你們可知道,雍王十幾歲就在馬背上打天下了,打仗對于他來說,比吃飯還容易啊。何將軍一家,哪個不驍勇啊,遇見他,不也一樣身陷險境嗎?此戰(zhàn)兇險,看來啊,還是要派一些歲數(shù)大、經(jīng)驗足的老將去才是。
凌不疑臣的年歲確實比不過那幾位老將,但自認為沙場上的本事不輸任何人。此次討伐雍王,臣當(dāng)仁不讓!
趙玉蓁陛下,沙場上經(jīng)驗老道自然重要,但面對越是經(jīng)驗老道的敵人,才必須出奇制勝。臣為軍司,愿往!
文帝看這下面不聽勸的兩人,正要說些什么,便被三皇子打斷。
三皇子父皇,兒臣覺得凌將軍和趙軍司所言甚是。這論起打仗的本事,朝堂之中,有誰比得過凌將軍,趙軍司的用兵之道也是朝堂眾人有目共睹的。
雖有三皇子幫忙說話,但文帝還是不放心。
文帝此事啊,還得從長計議。
文帝往日朕甚信雍王,從未催著他交出他的屬地輿圖。若是沒有蜀地輿圖的指引,那此戰(zhàn),恐怕是更為兇險啊。
凌不疑見文帝擔(dān)心的是這件事,心下稍安。
凌不疑陛下大可放心,臣的那位老友,對馮翊郡的地形了若指掌。他,可以繪制輿圖。
文帝奇道。
文帝什么老友?
樓太傅凌將軍的身邊能人輩出啊,像此等人才應(yīng)該舉薦入朝才是啊,為何要隱藏起來呢?
凌不疑偏頭斜睨著樓太傅。
凌不疑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不該再藏了。
最后一句加重了語氣。
凌不疑陛下,臣認為,應(yīng)當(dāng)先派吳將軍先行馳援,待臣取到馮翊郡輿圖之后,與吳將軍匯合,共同抗敵。
趙玉蓁陛下,馮翊郡堅持不了多久了,還望您早做決斷。
趙玉蓁的最后一句話促使文帝盡快下了決定。
文帝既是如此,朕允你三萬人馬。哎!但是務(wù)必要凱旋而回??!
凌不疑遵旨。
趙玉蓁遵旨。
見旨意已下,樓太傅便接口道。
樓太傅那老臣也在此,恭祝凌將軍和趙軍司凱旋了。
樓太傅唉呀,只是可惜了,明日家中備下了定親宴,原本是想請凌將軍與趙軍司過去喝杯喜酒,如今怕是來不及了。
趙玉蓁見樓太傅還在裝傻,他怎么不知凌不疑說的老友便是樓犇?
趙玉蓁樓太傅多慮了,明日是少商妹妹定親,如此大事,玉蓁豈能缺席?
凌不疑我要去拜訪的那位老友,剛好就在貴府,這杯喜酒,我二人還真是趕得上。
樓太傅哦?凌將軍說的那位老友,莫不是樓家人?
樓太傅還要試探,卻被為打仗和娶親二事攪得心煩意亂的文帝打斷。
文帝哎呀,行了!今日暫議到此,諸位散了吧。子晟,阿鷺!你倆留下。
凌不疑和趙玉蓁留在廳內(nèi),其余人行禮拜別后出殿。
文帝你二人這才回來幾日,又趕著要出征!哎呀,別跪著了,來,都坐著跟朕說說話。
見其余人都走凈了,文帝也從主位上起身走下來,大大咧咧地坐在臺前階下。凌不疑和趙玉蓁二人也坐在文帝兩側(cè)。
文帝剛才你也聽見了,此仗九死一生!哎,你要是有個好歹,日后,我該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霍兄交代??!
說完,一拍趙玉蓁肩膀。
文帝還有你!阿鷺啊,我本來以為終于能來聽話的女娘,好好管束一下這豎子,沒想到,這是又來了個凌子晟!
此時,凌不疑緩緩開口。
凌不疑雍王之事,臣二人自從軍械案以來便留心在意。說起來,最早發(fā)現(xiàn)軍械問題的還是阿鷺,為此她手臂還中了一箭。這件事,起始為臣二人,終了也該是臣二人。陛下放心,此役,臣心中有數(shù)。
文帝氣得直拍大腿,又往下坐了一階,語氣也發(fā)酸。
文帝你叫朕如何放心!看見沒有,人家樓太傅那個侄子,歲數(shù)還比你小了幾歲,如今就要娶新婦了,可你呢?
說完,轉(zhuǎn)臉又看旁邊的趙玉蓁。
文帝還有你,定親的還是你的妹妹,也比你小好幾歲。
文帝你們倆啊,要是真的想讓朕放心,那就早日成家!該娶新婦娶新婦,該嫁郎婿嫁郎婿!免得你們二人整天的在外面生死搏殺。
趙玉蓁陛下,我那少商妹妹聰慧可人,樓垚又對她一片赤誠,二人在樺縣時便情投意合,您不能因為他二人年歲小,就推及到我二人身上啊!
文帝氣得不行,又往下坐了一個臺階。
文帝你們?nèi)绱诉@般的毫無顧忌,把你的命不當(dāng)命,就是因為背后沒有讓你惜命的人。
文帝好啊,既然是這樣,那朕就讓皇后選一對玉璧,作為樓公子和程娘子的賀禮。
趙玉蓁一聽這個,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惹得文帝納罕。
文帝看什么?
趙玉蓁攀住文帝胳膊,略帶撒嬌的說。
趙玉蓁伯父啊,我那少商妹妹也算是重建樺縣有功,從募集捐款到畫圖制工,樣樣親力親為,不假手他人。伯父既要送禮,不若再給這門親事添些光彩,賜一道圣恩。趁著樓家這次設(shè)宴,當(dāng)著賓客們的面,賞她一道表彰。這樣,既給程家恩典,也全了樓家臉面。
文帝先是笑著拍了拍趙玉蓁挎著他的手,趙玉蓁也附上笑臉,誰料文帝馬上變臉,用力拍了一下趙玉蓁的手,嚇了她一跳。
文帝我早就聽子晟說,你最疼愛這個妹妹,果然啊。哎,打主意打到你伯父頭上來了!你平日里最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jié),如今倒是會替程家考慮,什么時候也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婚事。
有求于人,趙玉蓁還是貼上笑臉。
趙玉蓁伯父啊,這種事,要講求緣分,急不得嘛。
文帝哼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
文帝算了,既然明日出征便先行歇息去吧,今夜便宿在宮中。出發(fā)前去探望皇后,別說去做什么,免得她整日憂慮掛念。
見文帝終于松口,二人心中都長舒一口氣。
凌不疑是。
趙玉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