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自己不應該想起另外一個人來。

這是對明臺的不尊重。

也是對那個姑娘的侮辱。

男人收回思緒。

明臺并沒有意識到老師的走神，他還在安靜注視著于曼麗的身影，直到照片已經(jīng)徹底化作灰燼，那個姑娘站起身，從火堆的旁邊走開。

“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

王天風平靜地說，“恨我嗎？”

小少爺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我有點兒怕你?！?/p>

他到底說了實話。

男人也微微扯起唇角。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吧？”

他繼續(xù)問著，是很長輩的，聊天的語氣。明臺看過來的眼神里也沒有了往日的挑釁感，而更像是真正面對老師的學生。他輕輕地笑。

“記得。在飛機上，老師盛氣凌人?！?/p>

“你也好不到哪去，目中無人?！?/p>

“......”

“會想念這里吧？”

“會?！?/p>

“這里的人呢？也會偶爾想起來吧？”

“會?！?/p>

短暫的沉默，小少爺看過來，視線里是很刻意的玩笑感。

“除了你?！?/p>

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其實很明顯，所以王天風露出了一個微笑，是任何一個老師面對自己的愛徒，都有可能露出的表情。

“我在這里送走了一批批的孩子，有的送到了前線，有的送到了敵后，有的送進了墳墓。他們有的溫和，有的敦厚，有的烈性，即便是有貪生怕死的，也都是些好孩子。只可惜，他們生錯了時代，進錯了學校，跟錯了老師?！?/p>

王天風帶著明臺緩緩漫步在這所軍校里，語氣很輕很淡，仿佛在用氣音說話，“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此時，卻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p>

等到自己下了地獄，見到那些死去了的學生，自己再跟他們道歉吧。

可活在現(xiàn)在這樣的世界，他只能繼續(xù)堅持這樣的“罪惡”，堅持著送自己的學生步入生死危機，目送他們一步步走向死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老師，為什么不讓我們戰(zhàn)死沙場，非要用這種極端又殘酷的方式來考驗我們？”

感覺到“毒蜂”身上低沉的氣息之后，明臺終于忍不住，再次說出了自己的問題——這個問題顯然已經(jīng)在他心里積壓了很久，“都是人，哪有人不貪生呢？”

“你知道一個貪生怕死的孩子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王天風終于轉(zhuǎn)身，看著自己這個心愛的學生，語氣也逐漸嚴肅起來。

“他會毀掉一次行動；為求自保，他會出賣組織?！?/p>

“......”

“明臺，一旦走出這個大門，你所碰到的所有危險就都是真的了。行動中無所依憑，沒有后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備受摧殘，時時刻刻處于險境。死亡，對于你來說就是家常便飯，稍有不慎，就會自我毀滅?！?/p>

小少爺不再說話。

“記得，一個優(yōu)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則就是，誰也別信，除了你自己。”

所以，也不要相信我。

也許下次再見面，我就會送你去死。

這就是特工。

這就是他們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必須要面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