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屏障在狂風暴雨的沖擊下微微搖曳,如同暴怒海洋中的一葉孤舟。屏障內(nèi),藍曦臣緊緊抱著蕭徹冰冷顫抖的身體,精純的靈力毫無保留地持續(xù)輸出,溫暖著對方,也支撐著這方寸庇護之地。他額角汗珠滾落,臉色因靈力消耗而略顯蒼白,但眼神卻堅如磐石,如同守護著最后的凈土。
蕭徹在他懷中,身體漸漸停止了劇烈的顫抖,冰冷的體溫在持續(xù)輸入的暖流和藍曦臣的體溫包裹下,有了一絲微弱的回升。他緊蹙的眉頭略微舒展,沉重的呼吸也趨于平穩(wěn),似乎在那份堅定而溫暖的守護中,尋到了短暫的安寧,意識沉入更深的昏睡。
然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昏睡中,蕭徹那被劇痛和虛弱掩蓋的、屬于昔日驚鴻劍客的敏銳感知,如同蟄伏的毒蛇,在風雨交加的混亂中,悄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絕不屬于自然的異動!
那是一種刻意壓制的、帶著貪婪與殺意的靈力波動!不止一股!正從他們身后的密林深處,如同鬼魅般悄然逼近!速度極快,目標明確!
是先前那群宵小的同伙?還是嗅著枯榮谷“秘藏”氣息而來的另一批豺狼?!
蕭徹緊閉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沒有立刻睜開。他依舊維持著昏睡的姿態(tài),將頭更深地埋在藍曦臣溫暖的頸窩,仿佛貪戀著這份庇護。但他的大腦卻在電光火石間飛速運轉(zhuǎn),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無聲地推演。
藍曦臣的靈力消耗巨大,屏障雖固,但面對數(shù)名有備而來的偷襲者,內(nèi)外夾擊之下,必破無疑!硬拼,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和藍曦臣消耗過度的狀態(tài),勝算渺茫,且會暴露藍曦臣深藏的鋒芒,引來更大的麻煩。
必須智取!
他極其輕微地、如同無意識般,用額頭蹭了蹭藍曦臣的頸側(cè)。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刻引起了藍曦臣的注意。
“先生?”藍曦臣低頭,聲音帶著擔憂,“可是哪里不適?”
蕭徹沒有睜眼,只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帶著痛楚的囈語:“……藥……懷里……冷……” 他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在藍曦臣環(huán)抱著他的手臂內(nèi)側(cè),快速地點了三下——這是他們枯榮谷這三日里,在藍曦臣替他取藥、換衣時,他偶爾用來示意位置的、極其私密的小動作!
藍曦臣心頭猛地一跳!蕭徹這看似痛苦的囈語和這熟悉的“三下”提示,絕非偶然!他瞬間警醒,目光如電般掃向屏障外風雨肆虐的黑暗!幾乎同時,他也捕捉到了那幾股迅速逼近的、帶著惡意的靈力波動!至少有四人!呈扇形包抄而來,距離已不足二十丈!
巨大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藍曦臣!他下意識地就要加強靈力輸出,準備迎敵!
就在這時,他感覺蕭徹在他懷里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幅度小到只有緊貼著他的藍曦臣才能察覺。隨即,那只剛才點了三下的手,艱難地、緩慢地摸索著,抓住了藍曦臣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腕。指尖冰冷,帶著虛弱的顫抖,卻傳遞出一種無比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令——別動!別硬拼!按我說的做!
藍曦臣強行壓下沸騰的靈力和即將出手的本能!他相信蕭徹!這份信任,在這三日生死相依的相處中,早已沉入骨髓!
他立刻收斂了所有外放的戰(zhàn)意,維持著屏障的穩(wěn)定,甚至將更多靈力不著痕跡地用于維持蕭徹的體溫,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只顧著懷中傷者、無暇他顧的“累贅”。他低下頭,貼在蕭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配合著演戲,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虛弱:“先生撐?。∷帯幵谀睦??”
他的手,則順著蕭徹剛才點出的位置,極其自然地探入蕭徹懷中摸索。觸手所及,除了那個熟悉的、裝著溫養(yǎng)心脈丹藥的白玉瓶,指尖還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非金非玉的黑色小哨。
藍曦臣心中了然!他迅速摸出白玉瓶,倒出一粒丹藥,喂入蕭徹口中,動作流暢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在找藥。同時,他借著喂藥動作的掩護,將那個冰冷的黑色小哨,悄然攥入手心!
屏障外,風雨聲中,輕微的腳步聲和衣袂破空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四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靈力屏障外不足十丈處!他們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層屏障,為首一人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手中淬毒的短刃在雨幕中泛著幽藍寒光!
“動手!破開這龜殼!” 那人低吼一聲,四人同時凝聚靈力,四道顏色各異卻同樣狠戾的罡風,如同毒蛇般撕裂雨幕,狠狠轟向搖搖欲墜的靈力屏障!意圖內(nèi)外夾擊,一舉破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直“昏睡”在藍曦臣懷中的蕭徹,驟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琉璃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屏障光線下,沒有絲毫的迷茫和虛弱,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與算計!如同沉睡的毒龍睜開了豎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牽動心脈劇痛,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但眼神卻銳利如刀!他借著藍曦臣身體的遮擋,極其快速地、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對著藍曦臣緊握黑色小哨的手,吹出了一口無聲的氣息!
藍曦臣感到手心的小哨微微一震!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震動,瞬間通過哨身傳遞出去!這震動并非聲音,而是一種特殊的、只有枯榮谷附近某種毒藤才能感知的次聲波動!
與此同時!
“轟——!” 四道歹毒的罡風狠狠撞在靈力屏障上!本就消耗巨大的屏障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光芒劇烈閃爍,瞬間黯淡下去,眼看就要破碎!
藍曦臣心念急轉(zhuǎn),在屏障破碎的前一剎那,猛地將懷中蕭徹往自己身后一護!同時,他緊握黑色小哨的手,借著轉(zhuǎn)身護人的動作,看似無意地朝著前方地面猛地一甩!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被巨大的撞擊聲和風雨聲掩蓋。那黑色小哨如同暗器般沒入前方濕漉漉的、混雜著腐葉的泥土中,消失不見。
屏障應聲而碎!冰冷的雨水和狂暴的勁風瞬間灌入!
“受死吧!” 四名偷襲者獰笑著撲了上來!毒刃寒光直指藍曦臣和他身后的蕭徹!
然而,就在他們踏入剛才黑色小哨沒入的那片區(qū)域時——
異變陡生!
地面上的腐葉和泥土如同活了一般,瘋狂地涌動起來!數(shù)條原本纏繞在附近枯樹根部的、毫不起眼的暗褐色藤蔓,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瞬間暴長!它們快如閃電,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毒蟒出洞,精準無比地纏上了四名偷襲者的腳踝、手腕、甚至脖頸!
“什么東西?!”
“??!有毒!”
偷襲者們猝不及防,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些藤蔓堅韌無比,帶著倒刺,瞬間刺破皮膚!一股強烈的麻痹感和灼燒感順著傷口迅速蔓延!他們的靈力運轉(zhuǎn)瞬間滯澀,動作也變得僵硬遲緩!
這正是枯榮谷特有的“纏骨枯藤”!其種子隨風飄散,在外圍山林亦有寄生,平時毫無威脅,唯有被那特制的次聲哨激活時,才會瞬間狂暴,分泌劇毒麻痹液!蕭徹這十年枯榮谷隱世,早已將谷內(nèi)谷外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獸都摸得透徹!這看似絕境的荒山暴雨夜,對他而言,處處皆是可利用的殺局!
“走!” 蕭徹嘶啞的聲音在藍曦臣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藍曦臣沒有絲毫猶豫!他看也不看那幾個被枯藤纏住、驚恐慘叫的偷襲者,一把將蕭徹打橫抱起!這一次,不再是攙扶,而是如同保護最珍貴的易碎品,將他整個護在懷中!
他腳下發(fā)力,身法催動到極致!如同離弦之箭,抱著蕭徹沖入暴雨如注的黑暗山林!將身后的慘叫聲和狂暴的枯藤甩得遠遠的!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兩人。藍曦臣緊緊抱著蕭徹,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去大半風雨。他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冰冷僵硬,呼吸再次變得急促困難,顯然剛才強行清醒、吹動哨子、算計敵人,已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和心力。
“先生!撐住!” 藍曦臣的聲音在風雨中嘶吼,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他不再保留,靈力灌注雙腿,不顧一切地在崎嶇濕滑的山林中狂奔!
不知奔跑了多久,藍曦臣終于在一處陡峭的山崖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勉強可容身的、被藤蔓半遮半掩的淺洞。他抱著蕭徹,艱難地鉆了進去。
山洞不大,勉強能避風雨。地面潮濕冰冷。藍曦臣小心翼翼地將蕭徹放在相對干燥的角落,立刻脫下自己早已濕透、但內(nèi)層還算干燥的中衣,鋪在地上,再將蕭徹挪上去。
蕭徹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意識,臉色灰敗,嘴唇青紫,身體冰冷得嚇人,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
“先生!蕭徹!” 藍曦臣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顫抖著手,再次摸出那個白玉藥瓶,倒出僅剩的兩粒丹藥,撬開蕭徹冰冷的唇齒,強行喂了進去。隨即,他盤膝坐下,雙掌抵住蕭徹冰冷的心口和后心,將體內(nèi)所剩無幾的靈力,如同不要命般瘋狂地灌入對方體內(nèi)!
“醒過來!求你……醒過來……” 藍曦臣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一遍遍呼喚著。靈力如同涓涓細流,溫暖著那具冰冷的身軀,與死神爭奪著時間。
洞外,暴雨依舊瘋狂地沖刷著山林,雷聲隆隆。洞內(nèi),只有藍曦臣急促的喘息和靈力奔涌的微弱光芒。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就在藍曦臣感到靈力即將枯竭,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快要將他淹沒時——
懷中冰冷僵硬的身體,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游絲般的吸氣聲,從蕭徹唇間逸出。
藍曦臣猛地一震,幾乎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蕭徹的臉。
只見那濃密的睫毛極其緩慢地、如同負著千鈞重擔般,顫動了一下,然后,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琉璃般的眸子黯淡無光,布滿了血絲,卻清晰地映出了藍曦臣那張寫滿狂喜、擔憂、幾乎要落下淚來的臉。
蕭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只是極其緩慢地、用盡全身力氣,抬起一只冰冷顫抖的手,極其輕微地、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藍曦臣按在他心口的手腕。
那握力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指尖冰冷刺骨。
但在藍曦臣的感覺中,卻如同烙鐵般滾燙!這微弱的一握,傳遞著千言萬語——我還活著。辛苦你了。別怕。
藍曦臣反手,用自己溫熱的手掌,緊緊包裹住那只冰冷顫抖的手。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蕭徹冰冷的額頭上,滾燙的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沒事了……沒事了……” 他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卻帶著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和劫后余生的無盡疲憊,“我們……馬上就到云深了……先生……我們快到了……”
蕭徹沒有再動,只是透過那條微睜的眼縫,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藍曦臣沾滿雨水、淚水和泥濘的、狼狽卻無比溫暖的臉。感受著額頭上傳來的溫熱觸感,和那只緊緊包裹著自己冰冷手掌的、堅定而滾燙的手。
洞外,暴雨依舊。洞內(nèi),燭火跳躍,將兩人相依的身影投在潮濕的洞壁上。沒有言語,只有彼此緊握的手和劫后余生的、沉重而溫暖的呼吸。
風雨同舟,生死相托。
這一路荊棘,他們終于闖了過來。那份在枯榮谷悄然滋生、在風雨夜生死相依中凝結成實質(zhì)的厚重情誼,在劫后余生的寂靜山洞里,在緊握的雙手和相抵的額間,無聲地刻入了彼此的靈魂深處。蕭徹用他的智謀和底蘊,在絕境中為兩人搏出了一條生路,也向藍曦臣徹底展露了他深藏于虛弱之下的、不可撼動的強大內(nèi)核。藍曦臣則用他的不顧一切和滾燙淚水,讓蕭徹冰冷的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純粹而熾熱的守護與……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