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云扔出花瓶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本能地跳下床繞過桌子逃到了門口,當她正準備奪門而出的時候,聽到了“咚”一聲,忍不住回頭觀望,卻看到凳子翻到,那個可怕的男人蜷縮在地上全身抽搐,喉嚨低低發(fā)出嘶啞的聲音,竟有幾分可憐。此時的雙腿也仿佛僵住了一般,不知該朝什么方向跑開,戰(zhàn)栗著身體用力抓住了門框。
新房里的響動驚動了全家。周少白飛奔進屋,依舊是輕車熟路地蹲下身來一手拉過大哥的手臂將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攬住大哥的腰撐著他站了起來。周少樸有氣無力地說道:“快,快扶我出去……”就被弟弟拖出了房間。老夫人臉色威嚴,看著驚慌失措的新娘子,哼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心下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板起臉來對林靜云斥責了幾句,對她挑明真相:“你的丈夫,是我的大兒子周少樸。雖然他身體不太好,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盡快給我生個孫子。”帶著兩個丫鬟轉身離去,留下驚愕的林靜云,在原地倒吸冷氣,啞口無言。
周少樸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呼吸慢慢平緩,手腳也慢慢放松下來,弟弟少白屈身在旁為他按摩四肢。新娘子焦慮的面容和驚慌的神情又出現(xiàn)在眼前,清晰,真實,像一股冰涼的清流注入這樁婚姻本來混沌的意象。他無法無視一條鮮活生命的呼喊,他怎么能夠用這副衰敗的軀殼去捆綁剛剛綻放的花朵。
我不配呀……
想到她與自己成親以后就要在病床前日夜服侍,懷孕生產,更是有可能年紀輕輕就要披麻戴孝成為一個寡婦,撫養(yǎng)孩子,操持家務,免不了還要拋頭露面打理生意,忍受外界的閑言碎語……那張嬌小的面龐漸漸和自己母親的形象重合,無法區(qū)分。少樸此刻打定主意要違逆母親的意愿?!熬妥屛乙粋€人跟這病痛糾纏到最后吧,不能再牽扯無辜?!?/p>
周少白看哥哥逐漸平靜下來,自己的心情也開始輕松。他少年心性,便與哥哥隨口說笑起來?!案?,說真的,嫂子長得可真漂亮?!鄙贅阃蝗挥悬c反胃,干嘔了幾下,眉頭緊皺吸了幾口氣終于順了過來,慢慢閉上雙眼,接著弟弟的話輕聲說道:“這么美的姑娘,怎么能這么糟蹋人家?!彼プ∩侔椎氖?,雙眼失神地望著夜空,“少白,”少樸咂了兩下沒什么血色的嘴唇,用了點力氣說道,“要不,你去跟她圓房吧?!?/p>
尚未換下吉服的少白微微一驚,被哥哥的話氣笑了。“我?這是什么話?!彼砷_手,站起身來轉向一旁,又一臉荒誕可笑地看向哥哥,“要我去跟大嫂圓房?這……”
少樸微微撐起身來,聲音像是從肺里擠出來的氣泡。他艱難地歪過頭盯著弟弟,費力地勸說:“少白,今天去迎親的人是你,新郎倌是你,和她拜堂成親的人,也是你。你就真娶了她吧!”
少白忍不住又笑了,忙板起臉來一口回絕:“胡扯!大哥,我會答應媽,替你去迎親,那是因為你身體不方便。你、你要是再這么說,我們別做兄弟了?!?/p>
兩兄弟便在金魚池邊交談,月涼如水,波光粼粼,映在少樸的身后。他見弟弟說的堅決,輕嘆了口氣,“唉,造孽呀。”想起那雙驚慌的眼睛,少樸眉頭輕展,眼睛里閃現(xiàn)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惜,忙眼顧左右仿佛要對明月和池魚隱藏這微妙的心事。他拉了下弟弟的衣袖,改口說道,“要不,要不今天晚上,你先幫我陪陪她?”
少白皺著眉頭又是一口回絕“不成啊!”他蹲下身來,抓著大哥的手臂,誠懇地勸道,“大哥,這洞房花燭夜,哪有小叔陪大嫂的?你是她丈夫,還是要你自個兒回房去陪她?!?/p>
少樸仍不死心,想說服弟弟,“可是你,你才是他的丈夫,今天晚上,就幫我先陪陪她,等明兒個,”說到這里覺得還不夠,眼珠轉了兩下又改口道,“過幾天再告訴她實話。”他微微蹙眉,斜睨著弟弟,試圖想往常一樣,展現(xiàn)一點不可抗拒的威嚴。
少白一臉為難,強硬地答道:“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你還是回去吧。好好陪陪她,她是你的妻子!嗯?”看到大哥一臉失望,又開解道:“難道,你就這樣一輩子躲著她?”
聽到“一輩子”這個詞,少樸一陣心酸,他無言以對,用力地閉上了眼睛,偷偷將快要滲出的淚水咽了回去。
少白仿佛并未察覺,繼續(xù)溫言撫慰:“我想,只要你們多相處,她會習慣的?!?少樸眼眶發(fā)紅,微微抿了下嘴,還想反駁,“可是……”少白盯著他的眼睛,用力勸道,“大哥!我會答應替你去迎親,那是因為你答應媽,要遵照爸的遺囑。嗯,回房陪她去吧。”
少樸看說服不了弟弟,有些泄氣,他的手無意識地揉捏著自己的大腿,無力地說道,“明兒個吧。等過了今晚再說吧?!?/p>
“那不成?!崩戏蛉说穆曇敉蝗豁懫?,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