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文君躺在椅子上,悠閑的端著一杯茶監(jiān)工,紅燭下一雙桃花眸愜意的瞇起,時不時出聲指點一二。
“哎呀,這片鳳凰尾羽顏色似乎暗淡了些?!?/p>
“這里似乎用的雙面繡。”
“就只有一點點了,還有一個蓋頭就繡完了?!?/p>
“努力呀~”
葉鼎之:“……”
手里的針生生彎了。
文君見狀適時奉上一記馬屁,眼神敬仰,語氣驚嘆。
“哇,這鳳凰于飛繡的真好,就是真的也不過如此了吧!葉公子不僅武功天下無雙,這手下的鳳凰也是獨一無二。”
“不像我……”
她情緒徒然轉(zhuǎn)低,落寞的低下頭,纖長的睫毛一顫,眼眶肉眼可見的紅了,淚光在眼里聚集,欲墜不墜,我見猶憐。
“我什么也做不好,連我們大婚時的嫁衣都繡不好。”
說著她捧著茶杯的手指蜷了蜷,葉鼎之這才發(fā)現(xiàn)她手指上鮮紅的針眼,她生的白,如雪似玉,這些針孔在上面顯得無比刺眼。
葉鼎之長眉一狠狠一擰,心里有些不舒服。
文君抬眸看他,淚光盈盈,滿是自責(zé)的說。
“都是我不好,葉公子身體有傷,我還要讓公子為我繡嫁衣,我本想著這是你我大婚時穿的嫁衣,若是上面有你我同繡的鳳凰于飛,定然更顯和合之意,卻原來……”
她似倒映萬千星光的眸子暗淡了下來,微微哽咽。
“是我癡心妄想了。”
一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墜落,似落在了葉鼎之心上。
“你別哭了?!?/p>
葉鼎之只覺得心狠狠一抽,他罕見的有些無措。
“我沒有那個意思,你說的有理,這嫁衣本就是為我穿的,合該你我二人一同繡才是,你為繡這個都受傷了,剩下的我來繡。”
那點理智所剩無幾,葉鼎之滿腦子都是她的眼淚。
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找好了理由。
這嫁衣本就是為他穿的,也該是他來繡才對。
她似是感動似是擔(dān)憂,眉心繞著一縷輕愁。
“公子不要勉強,繡嫁衣不是男人該做的……”
“誰規(guī)定的?”
“他們都這般說,這會讓人笑話的?!?/p>
葉鼎之扳直彎曲的繡花針,眉峰霸氣一挑。
“誰敢笑話我葉鼎之!”
“……”
是極。
文君又重新躺了回去,深嗅了一下新倒的清茶。
嗯,不錯。
茶香撲鼻。
杯上十指尖尖如玉,光滑細(xì)膩無一絲瑕疵。
時間一點點過去,外面更聲響了三聲。
紅燭還在燃燒,燭淚在燈盞上堆積,燈芯暗了些,文君放下茶杯,一手挽袖,一手拿起剪子剪燭,燈火瞬間明亮了許多。
她似乎頗為滿意,抿唇莞爾一笑,墻上映出美人剪影,如夢亦如幻。
剛從對方迷魂湯里反應(yīng)過來的葉鼎之呼吸一滯。
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文君回首,眸若桃花含情。
“公子?”
“我……”葉鼎之喉嚨滾了滾,聲音發(fā)緊。
文君感覺到了一絲危險,搶先一步接過話頭。
“公子是累了嗎?繡到哪里了,要不停下歇歇,這一日兩日也繡不完,剩下的改日再繡也不遲,外面人應(yīng)該也走了?!?/p>
話中不乏暗示。
夜深了,追你的人走了,你是不是也該走了?
“是該走了。”
葉鼎之站起身,身體忽然一陣虛弱的搖晃。
“咳咳……”他低低的咳嗽,捂著胸口頂著一張忽然又蒼白的臉,連帶那一身紅衣也多了幾分柔弱,像一朵被狂風(fēng)驟雨摧殘過的小白花。
不,小紅花。
柔弱不能自理的氣質(zhì)拿捏的死死的。
“……”
碰到對手了!
不過文君心若磐石,是不會被輕易迷惑的!
她一臉擔(dān)憂的快步過來扶住他,滿臉歉疚,“都是我疏忽了,看公子表面無礙竟忘了公子還受著傷,我來為公子療傷吧!”
話落,她抬手貼上了他的心口,這個極危險的位置。
葉鼎之身體比腦子快,如閃電般攥緊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仿若一個鐵鉗,死死制住她的動作,文君受不了疼,眼淚一下落下來,比之前真切太多了。
“疼……”
帶著哭音的聲音一出,葉鼎之像被燙到一般急忙松手。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只是他曾九死一生,養(yǎng)成了本能,他慌張的想解釋。葉鼎之從出生起便注定是千萬人之上,注定睥睨萬物,來自家族來自自身,重重榮耀加身,他從未怕過什么。
就是當(dāng)初家族覆滅,父母身死他被流放他也未曾怕過一分,心中只有恨,前路未卜他想再見她最后一面,可卻被拒之門外,想翻墻而入被一次次打落墻頭,他也只有怒。
葉鼎之驕傲自負(fù),不知怕為何物,可今日他知道了。
他怕她的眼淚。
怕極了!
萬千思緒不見往日舌燦蓮花,最終只化為了兩個字。
“別哭?!?/p>
他拉起她的手腕,輕輕的,貼上了他的胸口。
他的心,他的命,都在她的手下。
掌心下的溫度透過春衫燙到她手心,一聲一聲心跳聲重若擂鼓,似乎要敲破人耳膜,文君哭聲一頓,淚眼婆娑的抬頭。
四目相對,葉鼎之倏然一笑,鳳眸專注深邃。
“別哭?!?/p>
他承認(rèn),他栽了。
四周靜謐無聲,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遠(yuǎn)去了,文君纖長如墨的睫毛一顫,如鳥雀驚落簌簌白雪,她垂下了眸光。
一縷柔光自她手心浮現(xiàn),越來越大,漸漸環(huán)繞住兩人,仿佛一個巨大的光繭,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光太亮,像黑夜里的明月,透出窗外,吸引住了眾人目光。
“那是小姐的房間?”
“小姐不是一個人在房間里嗎?怎么會……”
“有人!”
眾人悚然一驚,想到了白天內(nèi)衛(wèi)司搜查的刺客。
顧不得多想,一個個拔足狂奔。
易卜從回來就籠著一層低氣壓,這一出臉色直接黑成了鍋底,大步向女兒院子走,每一步都走的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