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雙手交疊，衣袂輕垂，朝著公案深深一揖，脊背挺得筆直如松：“大人留步！我兄弟二人暌違十載，縱有千言萬語，也該等公務(wù)了結(jié)再敘。此刻公堂之上懸而未決的案子，才是頭等大事?！彼暼绾殓?，字字句句都帶著六案孔目經(jīng)年累月養(yǎng)成的威嚴，驚得堂下原本竊竊私語的衙役們瞬間屏息凝神。

劉知縣捻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方才因重逢而舒展的眉峰又攏起疑惑：“賢弟所說何事？莫不是......”

“正是方才那樁訟案。”裴宣抬眸，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堂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兩個身影，“劉大人，人犯尚未定奪，草率退堂恐有疏漏。”

“瞧我這記性！”劉知縣莞爾一笑，拍了拍腦門，隨后大手一揮，說道，“來人！將那姓武的人犯......”

“劉大人，且容小弟斗膽進言！”裴宣再次行禮，袖中判官筆的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此案看似明了，實則暗流洶涌。若不細細查勘，恐生冤情?！?/p>

劉知縣聞言，擺了擺手示意衙役退下，面上帶了幾分嗔怪：“賢弟這是作甚？咱們同窗舊友，還搞這些虛禮？喚我一聲兄長便是?！?/p>

“公堂之上，國法為大。”裴宣神色肅然，拱手的姿勢分毫未松，“在其位則守其規(guī)，這一聲‘大人’，既是對律法的敬重，也是對兄長官威的維護?！?/p>

這番話讓劉知縣心頭一震，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這位故友。只見裴宣眉眼間褪去了當年書生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經(jīng)年斷案養(yǎng)成的銳利鋒芒。他正了正官帽，沉聲道：“賢弟所言極是。既是你看出了其中端倪，不妨直言。”

裴宣緩步上前，袍角掃過青磚發(fā)出細微聲響：“按律，斷案需重證據(jù)、查情理。方才那賊人巧舌如簧，看似辯才無礙，實則漏洞百出。若就此定案，不僅讓真兇逍遙法外，更會讓受害者含冤，兄長治下清明的名聲，也恐遭非議?！彼D了頓，目光與劉知縣相接，“小弟在京兆府斷案多年，最見不得忠良受屈、奸佞得逞。此番斗膽進諫，只為不負兄長信任，更不負頭頂這片青天。”

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讓劉知縣挺直了脊背，公堂上原本凝滯的空氣仿佛都被注入了新的肅殺之氣。他抬手撫過驚堂木，沉聲道：“既如此，還請賢弟不吝賜教！今日這案子，便與賢弟一同細細審過！”

裴宣微微頷首，目光如寒星般掃過堂下神色各異的兩人，抱拳朗聲道："劉大人，只需容小弟問幾個關(guān)鍵之處，此案的迷霧自會消散。"他話音沉穩(wěn)，帶著常年斷案養(yǎng)成的篤定，仿佛已經(jīng)看穿了案件的重重偽裝。

"賢弟但問無妨！"劉知縣抬手示意，官袍上的補子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這二人就在堂下，你盡管發(fā)問！"說罷，他突然一拍驚堂木，聲如沉雷炸響公堂："你們二人聽好了！這位大人是本官至交，更是朝廷命官！他問話便如同本官親臨，若有半句虛言，或是敢有絲毫怠慢……本官定叫你們嘗嘗殺威棒的厲害！"

公堂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武大郎與賴八兩個涉案之人雙腿打顫，額頭沁出冷汗，在裴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