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瞪大銅鈴般的眼睛，絡腮胡隨著顫抖的下巴上下晃動，粗糲的嗓音里滿是難以置信：“什么，你說牛自己回家了？”他轉頭望向劉知縣，仿佛在尋求認同，“大人您聽聽，這世上哪有這等奇事！莫不是把大堂當茶館，編起評書來了？”

武大郎挺直佝僂的脊背，布滿老繭的手掌在衣擺上擦了擦，繼續(xù)說道：“千真萬確！那日俺站在家門口，瞧著老黃牛甩著尾巴慢悠悠走來，俺兄弟卻不在，俺也是愣在原地，半天沒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第二日，俺特意讓兄弟別牽韁繩，就遠遠跟著，想看個究竟。結果那牛在河邊吃飽喝足，打了個響鼻，居然真的順著田埂往城里走！一路上熟門熟路，連拐彎都不帶猶豫的，就這么回到俺的家里了?！?/p>

他咽了咽唾沫，聲音不自覺壓低：“自那以后，俺想著這牛認家，便放心讓它自個兒去吃草?？扇烨埃疹^都落盡了，牛棚里還是空的。俺和兄弟打著火把漫山遍野地找，喉嚨都喊啞了，也不見半點蹤影，要不是……”說到此處，武大郎突然頓住，渾濁的眼珠飛快轉動。心說可不能把好心人給說漏了嘴，于是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喉結劇烈滾動兩下才重新開口：“幸得有好心人瞧見，說在朱四家院子里見到了這頭牛。俺想著，許是老牛迷路走錯了門，這才上門討要。誰知他卻將這牛占為己有，還打人……”

大堂內(nèi)頓時炸開了鍋，圍觀百姓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此起彼伏。有人踮著腳伸長脖子，想把兩個當事人的表情瞧得更真切；有人搖頭咂舌，小聲嘀咕著“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堂上卻有兩人神色大變。一個是朱四，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肥厚的耳垂不自然地抖動著，先前叉腰的手不知何時已攥成拳頭，指節(jié)泛著青白。他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悶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而另一人則是裴宣，他的眼中則亮起一道精光，微微瞇起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邊緣。他心中思量著武大郎的話，描述的“認家之?！?，看似荒誕不經(jīng)，卻如同一把鑰匙，隱隱觸動了他心中某個關鍵之處。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xiàn)，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或許，要想解開真相就藏在這看似離奇的細節(jié)之中。

"諸位鄉(xiāng)親，"他聲如洪鐘，目光掃過堂下眾人，"裴某雖不才，卻也斷過不少案子。這世上萬事萬物，皆有跡可循，這頭牛究竟歸屬何人，在下心中已有計較。"他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投向武大郎與朱四，"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且給說謊之人一個機會——主動認罪，尚可從輕發(fā)落；若是執(zhí)迷不悟，妄圖蒙混過關，休怪在下鐵面無情！"

話音落下，大堂內(nèi)鴉雀無聲。武大郎局促地絞著衣角，喉結不住滾動；朱四則將臉扭向一側，脖頸上青筋微微凸起。裴宣緩步走下臺階，靴底踏在青磚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武大郎，朱四，你們二人可聽明白了？"

"聽見了，大人！"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帶著忐忑，一個藏著不甘。裴宣負手而立，凝視著眼前僵持的局面，袖中指尖輕輕叩擊掌心——這最后的通牒，究竟能否讓真相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