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生活在港城數(shù)十年,侯偉光還是能說,港城的夜,在全世界都是最漂亮的。港灣有海靜棲、滿城升起星芒、流瀉行車匯成銀河,抬眼望不見月,似乎也不需得月。
高跟鞋踏過柏油馬路,一聲一聲靠近,他回頭看,沈照黑發(fā)紅唇,風(fēng)情萬種而來,兩人之間還有十來米,他已經(jīng)聞見她身上襲人香氣。
確實昂貴,但老實說,他并不習(xí)慣這樣的味道——稱得上妖艷的味道。
他重新轉(zhuǎn)過身去,卻是與她并肩,這是過街天橋,已是深夜,過往行人寥寥,附近的攝像頭又拍不過來,雖然看上去顯眼,實際卻隱蔽,是個好地方。
沈照“不愧是侯sir,這樣的地方也能找到?!?/p>
沈照挑了紅唇,有風(fēng)撫過她卷發(fā)。
侯偉光“不及沈小姐神通廣大,能從李相宜身上查到我這里。”
他與李相宜明面上的交集少之又少,她能查到這段關(guān)系,足見其并不簡單。
侯偉光偏過頭去,與她對視:
侯偉光“給我一個理由?!?/p>
二十天以前,侯偉光通過李相宜收到了她的傳訊。她采取了最基礎(chǔ)的摩斯密碼,大概也就是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進(jìn)行了簡單對應(yīng),并不難破譯。
她想幫助警方搗毀鴻志會、逮捕洪恩哥,也就是洪恩尚。
沈照“我要他償命?!?/p>
沈照是在上個月見到了林淮的尸體。他躺在那,胸前銀質(zhì)項鏈反著光,肩上仍能見到一道鞭痕,仍舊像從前那樣,不像什么帥哥,也沒什么正氣,就那么一張普普通通的臉,有時候貪生怕死,可他眼球渾濁,再也看不見她了。
沈照“林淮對我有救命之恩?!?/p>
她流落街頭的時候,如果不是林淮出手搭救,她要么已經(jīng)失身于流浪漢,要么就要餓死在天橋底下。是他把她帶在了身邊,給了她走到現(xiàn)在、光鮮亮麗的機(jī)會。
他死在洪恩尚手里。他花了三年的功夫,一步一步爬到洪恩尚身邊,就為了能帶著她過上更好的日子,不再被人看扁??墒悄翘禅欀緯箨懚緱n的交易被警方破壞,洪恩尚放不下這筆生意。
沈照“他說要林淮表忠心,就讓林淮給他當(dāng)‘駱駝’,可是那袋子漏了,林淮他……”
“駱駝”,就是用身體帶貨,生生咽下那些袋裝毒品,等過了海關(guān),再使用特殊方法排出。
袋子漏了,攝入過多的毒品,林淮過了海關(guān)就已身亡。但洪恩尚不能叫那些上好的白粉就這么折在他身體里,林淮被開腸破肚,連個全尸都沒留下。可沈照張一張口,卻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他那么膽小的一個人,每每遭了打,上藥的時候都要哼唧幾個小時,卻每回都要替她挨打,卻為了他們兩個更好的未來,甘心受這等苦楚。
她忘不了他肩上的鞭痕,那是她的一批貨被警方繳了,她本要受的責(zé)罰,他把她護(hù)在懷里,就這么生生扛下。
沈照“他們這些販毒的,都該死。”
握在欄桿上的手不自覺收緊,風(fēng)中一時沉默。
侯偉光低頭看過去,終是抬起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侯偉光“我們會把洪恩尚繩之以法。”
到底是能夠闖蕩到如今地位的人,沈照也很快收拾好了情緒。抬手拭去眼尾淚花,她堅定地看向他:
沈照“我可以做你們警方的線人,逮捕洪恩尚之后,我也會伏誅。”
混跡黑道這些年,她早不清白。
沈照“上一次的交易失敗收場,洪恩尚和那個大陸毒梟定下了下一次的交易,時間和場地還沒有定,但多半就在下周,到時候,我會再聯(lián)系你?!?/p>
侯偉光“這是很危險的,你想清楚了嗎?”
沈照“我要親手為林淮報仇,親眼看著他償命,他必須死。”
為了林淮能夠瞑目,沈照絕不動搖。
侯偉光點一點頭:
侯偉光“接下來,我將會通過偽裝成你家樓下那家叉燒店的外賣電話這種方式聯(lián)系你,不管是見面還是信息交換,你只需要及時查看手機(jī)短信?!?/p>
侯偉光“還有,我需要囑咐你的是,這件事極度危險,你和我都需要拿命去做,但這是我們的事,不能再牽扯無辜的人。我知道你是調(diào)查到了我和李相宜的聯(lián)系才選擇這種方式,但像是通過旁人傳訊這種事,不要再做了?!?/p>
黑道,尤其是做毒品生意的這幫人都是兇狠至極的,若是被洪恩尚查到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非但他們兩個留不下性命,就連一無所知只是傳訊的李相宜,都將遭受無妄之災(zāi)。
沈照也是出于無奈才出此下策,聞言點了點頭,又有路人向此處行來,兩人不能再拖,再確認(rèn)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彼此告別。背影相悖,卻已經(jīng)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即便他們的身影,終將被夜色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