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十里
漫天大火熊熊燃燒,火舌瘋狂地舔舐著一切,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刺鼻焦味隨風(fēng)四散,鋪天蓋地的大火瘋狂肆虐。
“我阮惜文愿與宇文長安結(jié)為夫妻”
“我宇文長安愿與阮惜文結(jié)為夫妻”
明明,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她就可能與宇文長安長相廝守,他們二人死在了最想活的那年。
倒在女兒懷里,她此生唯一后悔的便是沒有陪女兒長大。
長安,寒雁……長安,長安,長安……
陳嬤嬤“姑娘,姑娘,該醒了……”
陳嬤嬤的聲音從耳中傳來,身中數(shù)刀的疼痛讓她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傷口,像是有無數(shù)把利刃在體內(nèi)翻攪。
沈平秋“惜文”
沈平秋“這孩子,怎么睡的這樣沉~”
沈平秋“惜文?”
阮惜文好似聽到了娘親的聲音,她記得倒在有那么一瞬間,少時的自己曾經(jīng)來接自己回去,那里有爹爹、娘親還有宇文長安,他們都在等著自己。
陳嬤嬤“姑娘像是夢魘了,要不今日的宴席便推了吧”
沈平秋“也好”
沈平秋見女兒如此,更多的是擔(dān)憂女兒的身子,宴席年年都能參加,女兒卻只有一個。
阮惜文奮力掙扎,四肢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禁錮,每一寸肌肉都因用力而酸痛不堪。她的眼眸中滿是焦急與恐懼,視線在黑暗中瘋狂搜尋,爹爹、娘親……那凄厲的呼喊被濃稠的黑暗吞噬,沒有得到一絲回應(yīng)。
阮惜文“娘親……”
沈平秋“惜文別怕,娘親在這兒呢~”
阮惜文“娘親”
是娘親,阮惜文顫抖著手摸向沈平秋的雙頰,臉頰上的溫?zé)醾髦了氖中?,娘親……是活的!
陳嬤嬤“姑娘醒了~”
陳嬤嬤正帶著大夫過來,便看到阮惜文醒了,隨后大夫把了脈后,開了些安神的藥,汲藍便送他出去了。
阮惜文“娘親,真的是你嗎?”
沈平秋“惜文不怕,娘親在這兒呢~”
沈平秋細心的安慰著女兒,汲藍看了一眼陳嬤嬤,陳嬤嬤便上前詢問。
陳嬤嬤“夫人,既然姑娘醒了,宴會可還要過去?”
阮惜文“宴會?”
沈平秋“今日是上元節(jié)”
上元節(jié)當(dāng)天,京中的貴婦們便會在臨江閣舉辦宴會,這場宴會專門為京城適齡的未婚男女舉辦,意在促成良緣,父母們也可以在場為小輩們把關(guān)。
沈平秋“惜文,你若是身子不適,咱們今年便不去了~”
阮惜文“娘親,女兒想去”
娘親還在,自己似乎是回到了過去,她得出門走一走,多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回到了哪一年,還有卿落,魂魄彌留之際,她也曾見到過她的下場,欽天監(jiān)以天象蠱惑圣心,令圣上認為她有謀逆之心,她被奸人誣陷,官家為保江山穩(wěn)固,將她賜死。
簡簡單單的一句“禍不及家”,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抹平了。
她明知道后宮不得干政,還允了寒雁的請求,讓莊仕洋負責(zé)的四海大典必須在十日之內(nèi)完工,此舉無疑是親手將刀遞給了朝臣和圣上,這份恩情,無以言表,怕是一輩子都報不完了……
臨江閣
她們來的不算晚,還有些許人家沒有來,而里面卻已經(jīng)很是熱鬧了。
人群中,苗太師的千金苗卿落,正與眾人作詩,身著一襲淺綠色羅裙,很是耀眼奪目,眾人見阮惜文來了,紛紛上前與之結(jié)交,苗卿落那邊卻被落了臉。
里面有不少阮惜文從前的閨中好友,嫁了人后,她們便沒有多往來了,而后便是那些個趨炎附勢之人,趁著自己腿腳不方便,更是在這臨江閣上欺辱自己。
沈平秋知道女兒受閨中女兒家喜愛,便不怎么去管她,自己與那些貴婦人聊天吃茶去了。
她們剛剛還在恭維苗卿落,如今卻來巴結(jié)討好自己,誰人不知自家爹爹是翰林院大學(xué)士,為每次春闈的主考官,今年的春闈,也應(yīng)該是他才對。
每年的臨江閣舉辦宴會都會在牌匾上標注年號,這也是她為什么一定要來臨江閣的原因。
臨江閣舉辦宴會定然會有頭彩,今年的頭彩便是章家小姐準備的海棠點翠碧玉簪,今日的主題是寒梅,用寒梅來題詩或是作畫。
阮惜文“苗小姐的寒梅圖,倒是別有一番意境,數(shù)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可苗小姐的畫若是東甌先生還在世,定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苗卿落“阮小姐謬贊了~”
平日里二人見面都會劍拔弩張的,哪里有今天這般的平和,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阮小姐也會夸自己了。
苗卿落“阮小姐才情出眾,我這幅寒梅圖,還缺點睛之筆,不知能否請你題詩一首?”
承了她的情,苗卿落便順水推舟讓阮惜文在自己的寒梅圖上題詩一首,阮惜文沒有推拒,落落大方地起身,款步走到案前,伸手接過筆,略作思忖,她身著一襲月白錦袍,衣袂飄飄,眉眼間透著溫婉與聰慧,窗外,寒風(fēng)輕拂,梅香隱隱飄入。
片刻后,阮惜文下筆如飛,墨汁在潔白的宣紙暈染開來:“寒梅映雪立霜天,瘦影橫斜意自堅。玉蕊冰肌香暗度,孤芳獨守待春妍?!弊舟E娟秀又不失風(fēng)骨,詩句更是將寒梅的高潔、堅韌刻畫得入木三分。
苗卿落“咳,也就比我好一點點罷了……”
苗卿落小聲嘟囔著,可心里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著實佩服阮惜文的才情。
章宛君“阮小姐才情出眾,這頭彩……”
阮惜文取下簪子,隨后便簪到了苗卿落頭上。
阮惜文“多謝章家妹妹,今日能得此詩,原是因苗小姐的畫而作,究其原因,今日的頭彩該是苗小姐的”
苗卿落“如此,多謝阮小姐了~”
她以往也見過不少自詡才女的閨閣小姐,所作詩詞大多附庸風(fēng)雅、無病呻吟,哪像阮惜文,寥寥數(shù)語,就將寒梅的神韻與風(fēng)骨描繪得淋漓盡致。
苗卿落輕聲呢喃,聲音里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喜,看著畫卷里的詩,眼中的欣賞毫不掩飾,甚至帶著些許大膽的注視,仿佛要把畫中的每一處細節(jié)、每一個字跡都刻進心底,指尖輕輕撫過那娟秀字跡,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稀世珍寶。
每念一個字,苗卿落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揚,明明滿心喜歡,面上卻還是一臉傲嬌。
“今夜梅園不設(shè)酒席,諸位小姐可將各自姓名,做藏頭詩上半句,寫于貼上,掛于枝頭”
圣上設(shè)媒官于此,上元節(jié)、踏雪尋梅,日理萬機卻為京中男女姻緣之事,很是看重,這藏頭詩女子先題于枝頭,屬意的男子便會在其之后題上詩句,若是見時各生歡喜,便由父母做主,以此來以詩結(jié)交。
佳人配才子天經(jīng)地義,世家小姐們爭相恐后,將自己的詩句題上,苗卿落自然不甘落于人后,與她們一起,就在落筆之際,卻看到了阮惜文此時絲毫沒有題詩的動作,不禁有些好奇。
汲藍在她耳邊說了什么,阮惜文便打算離開此處,饒有學(xué)問的才子都在家中備考,宇文長安也不例外,而今日莊仕洋會在此處,她實在不愿意見他,更不愿意去題詩,作踐自己的心意。
她將筆放下,便追了上去。
苗卿落“阮小姐為何不去題詩?”
阮惜文“春闈將至,有真才實學(xué)之人定然是在家勤于學(xué)習(xí),出現(xiàn)在這里的無非是兩種人”
阮惜文“一是碌碌無為之人,想要惹了哪位小姐的眼,靠著女子家眷平步青云的,二是朱門酒肉之輩,只知揮霍祖上基業(yè)……”
阮惜文“苗小姐何須去做那等自降身份之事”
苗卿落“阮小姐說的是”
二人便在廊下坐著,阮惜文熟練的去煎茶,還記得她們上輩子最后一面,也是在這臨江閣上。
她為她煮茶,她為她請了太醫(yī),醫(yī)治雙腿,世人都稱她二人為京城雙殊,不過是禮教下的惺惺相惜。
阮惜文“苗小姐請用茶”
苗卿落“多謝”
這茶……煎的真好,苗卿落吃著茶,偷偷看向阮惜文,看到對方也在看她,剎那間,苗卿落臉頰緋紅,猶如天邊的晚霞。
苗卿落“沒想到,我們居然也能這般平和的坐下吃茶”
阮惜文“不管苗小姐信與不信,我從未想要與苗小姐去爭那些虛無縹緲的虛名”
阮惜文“之前便聽聞苗小姐畫藝一絕,世家小姐們贊不絕口,我亦如此”
苗卿落“是嗎”
苗卿落從來沒有聽到過,有人會這么直白的夸贊她的畫,這么說的還是自己一直向往欣賞的人,她一直欽佩阮惜文的才情,每次與她交談,都能從她那里學(xué)到許多,此刻,得到阮惜文對自己畫作的認可,讓她格外開心。
苗卿落“那我日后,可以常去尋你嗎?”
阮惜文“當(dāng)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二人相視一笑,阮惜文眼中盡顯溫柔,今夜她們聊了很多,相約改日下帖子再行相見。
臨別時,二人也是不舍離開,沈平秋與苗夫人見狀更是對女兒能結(jié)交到對方女兒為友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