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我最愛的人,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自私,我的軟弱,我的缺陷,我的卑劣,我最后的愛與欲,你不能傷害她,你不能將我最后的感情都毀掉……”
他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杳杳……杳杳……你別走,我會對你好,我會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給你,不要像我娘和朗弟弟一樣離開我。宮尚角是個混蛋,他不能愛你,但我可以,即便你的心并不在我這里,即便你處心積慮想要報復(fù)我,也求你……救救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云杳看著眼前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的宮尚角,忽然明白過來,或許眼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宮尚角,那個早在十年前,就隨著泠夫人和朗弟弟,一同死去的宮尚角。
除了宮尚角自己之外,沒有人看到他的尸體,他只能默默將自己收殮,將他埋藏在自己心里最荒蕪的那個角落。
可是某一天,這個已經(jīng)死去已久的尸體,卻忽然醒了過來,如同被活埋一般,不停敲擊著囚禁著自己的那口棺材,掙扎著要出來。
可他如今已經(jīng)是角宮宮主,他不會再放任那個軟弱無能,只能對著母親和弟弟的遺體哭泣的自己再次出現(xiàn)。
宮門需要的,是一個冷血無情,殺伐果決的角宮宮主,而不是宮尚角。
所以即便聽見他的哭聲與哀求,聽到他的掙扎和怒吼,他也置若罔聞,殘忍地在那口棺材上,親手釘下一枚又一枚釘子,然后告訴自己,這里埋著的只是個死人,死人是不會醒過來,也不會有自己的意識的。
他將自己的軟弱與悲傷,委屈與不甘,都隨之一起埋葬,然后戴上屬于角宮宮主的面具,不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真面目,一路征戰(zhàn)殺伐,勇往無前。
他把所有人都當(dāng)成沒有感情的工具,包括他自己。
他不會回頭,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后,除了那口棺材,其實根本什么都沒有。
他早已無法回頭。
只有在這最脆弱的時候,他終于無法堅持,不得不停下腳步,那被他拋棄的尸體才有可能伸出手來,發(fā)出最后的聲音,向他唯一的心之所向求救。
“杳杳,救救我……你是唯一能夠懂我,也是唯一能夠理解我的人。不要就這樣拋下我離開,這里不是我的家,把我也一起帶走吧!”
云杳看著他痛苦的模樣,似是感同身受一般,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
她當(dāng)然理解他,因為她的心里,也埋葬著那樣一口棺材。
只是與宮尚角不同,她的棺材里,不只有一具尸體。
宮尚角死于自己母親和弟弟被害的那一刻,可她是什么時候開始死的呢?
是在她一次次被罵野種和賠錢貨,被母親嫌棄,被養(yǎng)父厭惡,被弟弟欺負的時候,還是在他們想要將自己作為生樁,打進橋墩里的時候?
是在她生著病還要承擔(dān)家務(wù)和地里的活計,辛苦攢來買藥的錢被搶走,然后在發(fā)病時被丟到亂葬崗自生自滅的時候?
是她在荒年被搶走最后的糧食幾乎被餓死,不得不找上那拋棄自己的親爹,為了活命甘愿接受自己即將淪為玩物的命運的時候?
還是在她被云家小姐,那個和自己有著一半血親的妹妹,當(dāng)做出氣筒,遭受無盡折磨羞辱的時候?
宮尚角的死亡只是一瞬間,而她,則是慢慢的看著自己一點點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