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她的聲音發(fā)飄，尾音顫了顫，細得像根被風吹得快要斷的弦，輕輕一碰就要碎。

　　耿繼輝的心像被人攥著狠狠擰了一把，疼得他指尖發(fā)麻，連呼吸都帶著疼，胸口悶得像堵了塊石頭。

　　他逼著自己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把那句殘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每個字都咬得死緊，快得像怕自己慢了那么一點就會反悔，聲音里還硬撐著冷“我說，我們分手吧。我們……不合適?！?/p>

　　“不合適”三個字，砸在桌上，也砸在喬歆欣心上，重得像塊冰。

　　她還維持著往前湊的姿勢，胳膊肘搭在桌上，手懸在半空，指尖還彎著拿勺子的弧度，沒來得及收。

　　方才還甜津津的心，像是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從心口涼到腳心，涼得發(fā)僵，連帶著指尖都泛了白。

　　她看著對面的耿繼輝，明明還是那張臉，還是那雙眼睛，可他眼里沒了方才的溫，只剩一片冷硬，冷得像結了冰的河面，連點波瀾都沒有。

　　她忽然覺得陌生，陌生得可怕，這是那個會叮囑她要記得吃早餐，會把她的小喜好記住的耿繼輝嗎？

　　他怎么能說分手？怎么能說不合適？

　　她張了張嘴，想問問他，話到嘴邊卻堵著，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有眼淚先一步涌上來，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桌布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慢慢洇進格子紋里，消了蹤跡。

　　耿繼輝看著那滴淚砸在桌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心尖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下，密密麻麻的疼順著血管往四肢爬。

　　他攥著桌布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他該硬起心腸的，該別過頭去，該說些更狠的話讓她徹底死心。

　　可視線落在她泛紅的眼尾上，那些準備好的冷言冷語卻堵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喬歆欣盯著他看了許久，久到湯鍋上的熱氣都散了大半，才緩緩抬起手，用指腹蹭了蹭眼角的淚。

　　那動作慢得很，帶著點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再開口時，聲音啞得厲害，帶著哭過的顫“不合適？哪里不合適了？”

　　她問得輕，卻像根鞭子抽在耿繼輝心上。他喉頭滾了滾，避開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被燈籠照亮的天，硬著頭皮扯謊“我是名軍人，常年不在家，你一個人太苦，找個能天天陪著你的吧?！?/p>

　　“我不怕苦?！眴天懒⒖探釉挘曇衾飵еc急“我早就說過我不怕苦的，我們在一起這些年，我跟你抱怨過一句嗎？”

　　“可我怕?！惫⒗^輝猛地打斷她，聲音拔高了些，卻掩不住尾音的抖“我怕耽誤你！我怕你跟著我，這輩子都耗在等里！喬歆欣，人是會變的，我不想再過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了，我想要個能隨時在我身邊的人，懂嗎？”

　　他故意把話說得又冷又硬，像塊冰，砸在她心上。

　　她愣住了，眼里的淚停了停，隨即涌得更兇，順著臉頰往下淌，掉在衣襟上，洇濕了裙子。

　　“隨時在你身邊的人……”她喃喃地重復著，聲音輕得像夢囈“你說的，是像你……一樣的軍人嗎？”

　　耿繼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里的掙扎被他狠狠壓了下去，只剩一片漠然“是?！?/p>

　　一個字，像把重錘，徹底砸垮了喬歆欣眼里最后一點光。她往后縮了縮，靠在椅背上，肩膀輕輕抖著。

　　她沒再問了，也沒再哭了，就那么坐著，眼神空茫茫地落在桌上的湯碗上，像尊被抽走了魂的瓷娃娃。

　　店里的人漸漸少了，隔壁隔間的椅子被拉開，發(fā)出“吱呀”一聲響，襯得這桌的沉默越發(fā)沉。

　　耿繼輝看著她單薄的肩膀，心像被泡在苦水里，又酸又澀。他站起身，聲音低得像嘆氣“你……早點回去?！?/p>

　　喬歆欣沒動，也沒應。

　　耿繼輝咬了咬牙，結完帳轉身就走。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沖回去把她抱進懷里，怕自己繃了許久的決心會徹底垮掉。他的腳步踩在地板上，但心卻像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走到門口時，他還是忍不住停了腳，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

　　喬歆欣還坐在那兒，背對著他，肩膀依舊抖著。桌上的竹蓀雞湯已經(jīng)徹底涼了，像她此刻的心。他喉間一緊，猛地轉回頭，快步走進了夜色里。

　　秋夜的風刮在臉上，冷得像刀。耿繼輝走了很遠，才靠在一棵老槐樹下停下。他抬手按了按發(fā)疼的太陽穴，眼眶熱得厲害。

　　“對不起，欣欣?！彼麑χ岷诘囊箍盏吐曊f，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風卷著他的話飄向遠方，卻沒人應答。只有老槐樹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像是在替他嘆氣。

　　耿繼輝抹了把臉，指尖蹭到一片濕涼。剛邁開兩步，腳卻像灌了鉛似的沉，不行，他不放心。她那副失了魂的樣子，讓他怎么狠下心就這么走了？

　　他最終還是轉過身，腳步放得極輕，沿著墻根往飯館的方向挪。到了街角，他沒敢靠近，只縮在老槐樹的陰影里，遠遠往飯館的窗戶望。

　　喬歆欣還坐在那張桌子旁，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聳著，像朵被霜打蔫了的花。

　　旁邊幾桌熱鬧的氣氛，襯得她的背影孤零零的，仿佛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耿繼輝就這么站在陰影里，風刮得他耳朵發(fā)紅，他卻沒挪半步。

　　店里直到老板走過去，似乎說了句什么，喬歆欣才慢慢站起身。她晃了晃，像是沒站穩(wěn)，伸手扶了把桌子，才踉蹌著往門口走。

　　耿繼輝見狀趕緊往樹后縮了縮，看著她推門出來。夜風掀起她粉白格子的裙角，她沒攏，就那么低著頭往前走，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的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凌亂，旁邊的碎發(fā)貼在淚濕的臉頰上，她也沒抬手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眼里空得落不下半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