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繼輝悄悄跟在后面,隔著一段距離。他看見她走到路口,綠燈明明還沒亮,她卻直挺挺地往前闖,一輛黑色轎車正轉彎過來,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司機按了喇叭,“嘀——”的一聲刺破夜空,她卻像是沒聽見,腳步都沒頓一下。
“欣欣”耿繼輝攥緊了拳頭,喉間的驚呼差點破口而出,腳已經(jīng)下意識往前沖了半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還好司機反應快,猛打方向盤,車擦著她的胳膊開了過去,帶起的風掀得她裙擺亂晃。司機探出頭罵了句什么,她也沒應,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接著往前走,仿佛剛才差點被撞的不是她,仿佛這世界的車水馬龍、聲光危險,都跟她沒關系了。
耿繼輝僵在原地,后背沁出層冷汗,心疼得像被人攥著狠狠擰。他怎么就把她逼成這樣了?他的小姑娘,從前走在路上都要蹦蹦跳跳躲著石子的人,如今連生死都顧不上了。
他不敢跟得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跟著。看她走過他們常去的花店,看她路過巷口老李的修車鋪,看她沒往他們同居的那棟樓拐,反倒往她父母家的方向走,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她是不想回那個滿是他痕跡的家了。
她走到門口,摸鑰匙時手抖得厲害,試了三次才把鑰匙插進鎖孔?!斑菄}”一聲,門開了,她的身影縮進去,門又輕輕合上。
耿繼輝記得,她提過喬父喬母這幾天去旅游了,所以現(xiàn)在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他在小別墅外站了很久,直到三樓的燈亮了,那是她的房間。燈光透過窗簾縫漏出來,昏昏黃黃的,卻總算讓他懸著的心落了些。
秋夜的風還在刮,耿繼輝望著那點光,他抬頭對著三樓的方向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才緩緩轉過身,腳步比來時更沉,每一步都拖著扯不斷的疼。
耿繼輝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那堆沒說出口的話上。
他哪是想要個“隨時在身邊的人”,他是怕啊,怕她知道了真相還愿意傻傻的等著他,“駐地”這兩個字,像道鐵柵欄,橫在他和她中間,一邊是父親墳前他磕下的頭、是“繼輝”這個名字里沉甸甸的責任,一邊是喬歆欣眼里亮閃閃的光,是對他滿腔的愛意,可他偏就只能選一頭。
方才在飯館里,看她眼淚砸在桌布上的那一刻,他差點就把實話說了。想說不是不合適,是條令卡著,想說不是我變了心,是父親墳前的承諾太重,想說你別怕,等我……
可等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條坎要等多久,又怎么能讓她抱著個沒影子的盼頭耗著。
還不如讓她恨著,恨他薄情,恨他變心,總比讓她抱著“等”的念頭,在時間里熬著強。
他沿著街走,路過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個老冰棍攤,攤主還在收拾攤子,塑料布被風掀得嘩啦響。
以前夏天,喬歆欣總愛拉著他在這兒買根綠豆沙,一人咬一口,冰得牙顫還笑得歡,說“等以后你不忙了,咱們就天天來吃”。
耿繼輝抬手按了按發(fā)酸的眼眶,把那點熱意硬生生憋回去。
他不能回頭,也不能松口。那天高中隊拍著他肩膀說“選了就別后悔”,他當時沒應聲,可心里清楚,選了這身軍裝,就得把喬歆欣從心尖上挪開,哪怕那地方空得發(fā)疼,哪怕每回想起她剛才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都像被鈍刀子割著。
遠處的路燈亮得昏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又被風吹得歪歪扭扭。他摸了摸胸口掛著的平安扣,玉質(zhì)溫涼,貼著心口,燙得他發(fā)慌。
“忘了吧,欣欣?!彼麑χL低聲說,聲音被刮得七零八落“忘了我,找個能光明正大陪你的人,別再等了?!?/p>
風沒應他,只有遠處的車喇叭聲,一聲接一聲,像在催著他往前走,別回頭。
他的腳步重得像墜了鉛,卻還是逼著自己,一步一步往部隊的方向走,那里有他必須扛的責任,只是這責任上,從此沾了扯不斷的疼。
熄燈號響過時,耿繼輝還站在宿舍樓門前。風比方才更涼了,刮得他的衣角緊貼著后背,像層冰。
他從頸間摸出那枚平安扣,借著遠處崗亭的燈看,玉上仿佛還留著喬歆欣指尖的溫度似的,暖得灼人。
他想起喬歆欣送他這扣子時的樣子“廟里的老和尚說這能保平安,你帶著,我就放心”。那時她眼里的光,比哨崗的燈亮多了,亮得他以為,只要他好好扛著槍,就能把這光穩(wěn)穩(wěn)當當護一輩子。
哪成想,先絆住腳的不是槍林彈雨,是條令上的一行字。
“少尉,你有什么事嗎?”前面?zhèn)鱽砩诒穆曇?,耿繼輝趕緊把平安扣塞回胸口,應了聲“沒事”。
他上樓時,撞見了查鋪的灰狼,對方看他眼眶發(fā)紅,皺了皺眉,沒多問,只拍了拍他胳膊“早點睡,明天還要練戰(zhàn)術?!?/p>
耿繼輝點頭,躺到床上,卻睜著眼到后半夜。他想起喬歆欣方才試了三次鑰匙才插進鎖孔的手,想起她被車擦過時茫然的臉,心口那處疼又翻上來,比訓練時拉傷肌肉還狠。
他不是沒想過,要是跟她說了實話呢?說不是不愛,是不能愛,說他選了父親的遺志,不是選了她。
可那又能怎樣?讓她抱著“等他轉業(yè)或者成為少?!钡哪铑^耗著?部隊的事哪有準頭,他說不定要在駐地待十年、二十年,他離少校的軍銜也還差三級,他不知道要等多久,難道要她沒有期限的等下去嗎?
倒不如就讓她當他是個負心人。
第二天訓練,他比誰都狠,爬戰(zhàn)術時胳膊蹭破了皮,血滲出來,他也沒停。
傘兵湊過來問他“跟欣欣吵架了?”
他扯了扯嘴角,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把戰(zhàn)術帽往下壓了壓“練你的?!?/p>
休息時他往部隊外望,總覺得能看見喬歆欣的影子,可望了半天,只有風卷著落葉飄,什么都沒有。
淮書作者有兩段意思差不多,有點重復啰嗦了,當我是水文湊字數(sh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