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過去九個小時了,耿繼輝把額頭抵在門上,門板是涼的,像喬歆欣剛才的皮膚。
他閉上眼睛,腦子里反復(fù)念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在祈禱,又像在贖罪。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沒人知道里面是生是死,只有走廊里的時鐘滴答作響,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滴答——滴答——”
時鐘的秒針像是生了銹,每走一下都拖著沉重的尾音。
耿繼輝抵著門板的額頭不知何時沁出了冷汗,冰涼地貼在皮膚上,和門板的寒意混在一起,凍得他指尖發(fā)麻。
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些微暮色,把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在地上疊成一團,像塊化不開的墨。
終于,搶救室的燈“啪”地滅了。
那一瞬間,走廊里的呼吸聲仿佛都停了。
耿繼輝猛地直起身,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死死盯著那扇門,指尖攥得發(fā)白,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門被推開,穿著綠色手術(shù)服的醫(yī)生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摘下口罩時,眉頭依舊蹙著,眼底有揮之不去的凝重。
耿繼輝一步?jīng)_上去,抓住醫(yī)生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醫(yī)生!她怎么樣?她沒事吧……”
醫(yī)生被他抓得一個踉蹌,扶了扶眼鏡才緩過神,指尖按了按發(fā)緊的太陽穴,聲音里帶著沙啞的沉緩“人保住了。”
耿繼輝渾身一震,抓著醫(yī)生胳膊的手松了松,眼里瞬間涌滿了光,卻又不敢全信,顫聲追問“太好了,太好了……”
醫(yī)生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里添了幾分安撫,卻也沒藏住擔(dān)憂“不過,她在水里缺氧太久,大腦供氧不足,加上失血過多,身體虧空得厲害?,F(xiàn)在還沒脫離危險期,得進ICU嚴(yán)密觀察,能不能醒,醒了之后有沒有后遺癥,都得看接下來的恢復(fù)情況?!?/p>
“缺氧……失血……”耿繼輝重復(fù)著這幾個字,剛才涌上來的狂喜被瞬間澆涼了大半,可握著醫(yī)生胳膊的手卻松快了些,保住了,至少人保住了。
他喉嚨哽了哽,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他猛地轉(zhuǎn)身,看向搶救室里被推出來的喬歆欣。
她躺在病床上,臉上還沒褪去死灰般的蒼白,臉上戴著氧氣罩,手腕、腳腕纏著厚厚的紗布,滲出淡淡的紅,可那胸口跟著呼吸機微微起伏的弧度,卻比什么都讓人心安。
“欣欣……”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沒扎針的手,她的手還是涼的,卻不再是那種死寂的冰,指尖被他攥得緊了,竟微微動了動。
耿繼輝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聲音啞得像破鑼“我在呢……我在這兒等你醒……你慢慢醒,不急,我等你……”
孤狼B組的人都松了口氣,傘兵抹了把臉,沒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又紅了眼眶,人保住就好,只要保住了,就能醒,只要保住,就有希望。
高中隊站在后面,看著這一幕,沉沉地舒了口氣,眼底的疲憊里,終于摻了點實實在在的暖意,只是眉頭還沒完全松開。
ICU的燈亮了起來,這次不再是讓人窒息的紅,而是透著希望的暖白。
耿繼輝守在外面,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的人,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描摹著她的輪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欣欣,醒過來。
不管你醒了是什么樣子,不管要等多久,我都在。
這次,我再也不放手了。
ICU的燈亮了整宿。
耿繼輝就守在外面,沒敢挪半步。后半夜走廊里的風(fēng)涼,他裹了件傘兵遞來的外套,依舊覺得冷。
那冷意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只有隔著玻璃望著喬歆欣胸口的起伏時,才能稍稍緩過些暖意。
天快亮?xí)r,護士推著儀器進去,隔著玻璃能看見她輕輕調(diào)整了氧氣罩的位置,耿繼輝的心跟著提了提。
高中隊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后,遞過來一杯溫水“喝點水,隊里的事都安排好了,給你申請了假期,你就在這兒守著吧?!?/p>
耿繼輝接過水,沒喝,只是攥在手里暖著“謝謝你,野狼?!?/p>
“她會醒的?!备咧嘘犈牧伺乃募绨?,“那姑娘骨子里犟,跟你一樣?!?/p>
耿繼輝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他想起喬歆欣被馬云飛按在椅子上時,明明疼得渾身抖,卻還是睜著眼說“我愛他”。
想起她沉在水里時,嘴角那抹極淡的笑——她從來都犟,犟得讓人心疼。
中午時,醫(yī)生出來換班,耿繼輝連忙迎上去“醫(yī)生,她怎么樣?”
“生命體征穩(wěn)住了”醫(yī)生摘下口罩,眼底的疲憊淡了些,“但還沒醒,大腦缺氧造成的影響這不好說,得看她自己的恢復(fù),你們家屬也別太急,給她點時間?!?/p>
“好,好?!惫⒗^輝點頭,看著醫(yī)生走進辦公室,又折回玻璃窗前。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喬歆欣的臉上,給她蒼白的皮膚鍍了層淺淡的金光。
她的手還放在被子外面,耿繼輝隔著玻璃比了比,想起以前她總愛把冰涼的手塞進他掌心,笑著說“耿小壯的手像暖爐”。
他就那么站著,從日出等到日落,又從日落到星子爬上窗欞。
孤狼B組的人輪流來送過飯,他都沒怎么動,只是偶爾拿起筷子,扒兩口又放下,胃里空蕩蕩的,卻沒什么胃口。
后半夜,他坐在ICU外面的椅子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又回到了海邊。
喬歆欣穿著白裙子,拉著他的胳膊學(xué)游泳,海水漫過腳踝,她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耿小壯你別松手??!”
“不松。”他在夢里應(yīng)著,猛地睜開眼。
ICU里的燈還亮著,暖白的光落在喬歆欣臉上,但是她卻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