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舒云,南京人,祖父是前清派去駐扎的武將,赴任時全族盡數(shù)西遷。父母早亡,自幼得祖父母教養(yǎng),寵愛至極。十五歲被送到上海念教會女校,兩年前才畢業(yè)。三年前祖父母相繼過世,回家奔喪后未立即返滬,被宗族長輩嫁給當(dāng)?shù)匾粋€姓于的督軍做偏房,禮都過完了,她還不從,一把火燒了原來住的老宅子跑了,還燒死了不少宗親。當(dāng)?shù)貍鞯淖顝V的是,她瘋了,燒了宅子死在荒郊野嶺了。但教會女校的資料留存中有她,的確是返滬后又完成的學(xué)業(yè),兩年前畢業(yè)到明德女校教書的?!焙谝碌茏拥椭^,畢恭畢敬的說道。
“放屁,謠傳也信,她要是死在荒郊野嶺了我這幾次見的是鬼啊?!睆埲f霖雙腿悠閑的擱在茶幾上,把玩著手中的懷表。
“女學(xué)生,還嫁過人,還縱火,小娘皮蠻有花頭的嘛?!睆埲f霖玩味地嘀咕了幾句。
“霍小姐那個女先生呀,大帥儂查她干嘛?!毕膸煚斣谝慌缘纳嘲l(fā)上悠閑的開了口。
“話不是這樣講嘛,儂看我張萬霖,撒樣子的女人沒有碰過,就是沒睡過一個女學(xué)生嘛。”張萬霖摸了摸下巴。
“現(xiàn)在上海灘到處是女學(xué)生,張大帥想要,隨時都有人送來,何必選一個嫁過人的呢?”
“那不一樣,儂聽見了,那小娘皮敢點(diǎn)火燒房子,烈性的很,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個烈法。”張萬霖說完,闔上眼睛靠回了沙發(fā)。這事體倒不重要,眼下最緊要的,是露伶春的雙春會。大哥想借著這個機(jī)會討美人兒歡心,又要在這事體上與沈青山較較勁兒,重新在上海灘抖抖威風(fēng)。既然大哥要干,那索性給他這灶填把柴,把火燒的更旺些。
盡管霍小姐反對,雙春會還是聲勢浩大的辦了起來。不巧的是,警察局局長徐國良在這次轟動上海的盛會中遇刺身亡了。
“我早就說那個唱戲的不是什么好東西,看看惹出多大的麻煩!爹也真是的,為了這么個女人搞出這樣的事情,真是糊涂極了!”霍玉珠將報紙狠命往桌上一拍,憤憤不平的說道。自從露伶春進(jìn)門,提出的要求霍天洪無有不應(yīng)的,簡直比當(dāng)時的正頭太太還威風(fēng),霍玉珠看不慣她這副矯揉造作的姿態(tài),砸了露伶春好些東西,被霍天洪甩了一個巴掌后,摔門就走,已經(jīng)有三月余未回過家了,所幸霍天洪沒有斷了她的開支,只由著她的性子鬧。
“我看你呀,是擔(dān)心你爹吧?!蹦惆参康呐呐幕粲裰?,又給她倒了一杯水,“瞧你,嘴噘的都能掛個油瓶上去。要是實在擔(dān)心,就回公館看看,這一鬧,你爹肯定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縱著露伶春了?!?/p>
“舒云姐,你陪我去吧,我怕我見了他,又忍不住吵起來?!?/p>
“玉珠,這是你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便摻和進(jìn)去?!?/p>
“別呀,舒云姐,我一見那個女人,這火就蹭蹭往上冒,萬一我忍不住與她起了沖突,我爹再打我,你也好攔著些。你是我的先生,他肯定不會不給你面子。我們家那些下人都是些見風(fēng)使舵的,從小到大我挨揍都不知道幫我攔一下。以前我媽還能攔著,現(xiàn)在我媽也不在了,哥哥也在法蘭西,這次我爹要打我,我可真完了?!被粲裰樵秸f越委屈,淚水蓄滿了眼眶,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她堂堂霍家大小姐何時受過這種委屈,不過砸了露伶春幾樣?xùn)|西,就被從來沒打過自己的父親甩了一個耳光,快一個月了耳朵里還嗡嗡的響。
“唉……好吧,我陪你去?!蹦阋姴坏米约旱呐笥崖錅I,想著她身邊現(xiàn)在連一個靠得住的人都沒有,心軟了下來,同意同去霍公館看看。
霍公館。
“媽的,沈青山這個赤佬也真夠毒的啊,生生把自己的小妾給推出去了,自己摘的干干凈凈?!?/p>
“夢樓春招了嗎?”屋內(nèi)還有一人,蒼老渾厚聽起來像是位老者。
“齊總督這回壓得厲害,賈德利他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警察署的那些刑罰我是見過的,骨頭渣子都能給你砸出油花來,你說可惜了啊,這個小美人兒,早知道我先用用多好啊,哈哈哈……”
“女人吶,就像這花花草草,開花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把玩好好欣賞,一旦敗了,一剪子下去……干凈利落?!?/p>
“大哥,小嫂子這幾日可好?。俊?/p>
“受了驚嚇大病一場,茶飯都端到樓上去,好幾日沒出門了?!?/p>
“要我說,女人這個時候,真需要去疼的,大哥,使使勁……”
你陪著霍玉珠站在門口,聽了一耳朵閑話。說話這樣張狂的,除了張萬霖也不會有第二個,那個蒼老渾厚的聲音,想必是霍天洪了。你推推霍玉珠示意她進(jìn)去,又用口型示意外面等她,張萬霖既也在,為避免麻煩,你便得找個地方暫避。眼見霍玉珠推了門,你便轉(zhuǎn)了頭,去尋個僻靜之處,到時候玉珠問問下人,定然能找到你。
霍公館布局工整,庭院一并按照蘇式園林修建,聽玉珠說是她母親在世時修的,當(dāng)時在上海灘轟動了好一陣子,說霍老板對發(fā)妻情深意重,特按蘇州園林為夫人修建庭院,以解夫人思鄉(xiāng)之苦。可惜啊,這男人的情深意重,終究抵不過新歡的耳鬢廝磨。你找來找去,卻找不見一處適于藏身的地方,又不好在人家家里亂闖,不得已走進(jìn)了走廊盡頭的盥洗室。想必,這地方應(yīng)該少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