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風(fēng)掃春寒,驟雨夏未至。天空飄起綿綿細雨,霧氣彌漫的里薩勒瑞一帶多地突起熊熊大火。作為巫師地山林資源最為集中的區(qū)域,里薩勒瑞地區(qū)包括赫弛瑞烏,如芙勒,桐瓦納,斐切羅斯頓,斐如諾亞共五個巫師國。赫弛瑞烏作為里薩勒瑞占空間最大,最穩(wěn)定的中心國,近年來卻因內(nèi)部派系斗爭各項法令朝令暮改,邊境摩擦不斷,一時間人人自危。
派系斗爭的陰云籠罩赫弛瑞烏長達數(shù)年,哥斯塔內(nèi)耶內(nèi)部三派鼎立,分別是保守的本土上層巫師,由多國混血巫師組成的新上層家族,以及前兩者與中下層巫師代表組成的阿瑪魯帕聯(lián)盟。
“太可怕了!”
“火勢這么大,這太恐怖了,什么怪火?”
“簡直是慘不忍睹!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等天災(zāi)……”
馬哈圖朗鎮(zhèn)的森林大火已燒了一天一夜。哥斯塔內(nèi)耶派出的高官身穿做工精細、質(zhì)量考究的華服,聚集在離鎮(zhèn)子三公里的地方臨時組成茶桌會議討論這次災(zāi)情。馬哈圖朗鎮(zhèn)郊外紫紅色火光沖天,山火染紅整片天空。待臨時救援隊趕到時,鎮(zhèn)子上空被滾滾濃煙遮蔽。
“托爾尼亞,動作快些,長官的脾氣可不太好?!?/p>
“知道了,我馬上到!”
托爾尼亞同隊友一道在馬哈圖朗鎮(zhèn)郊外搜尋生還者,起初一無所獲。救援隊一面奮力撲救試圖壓制火勢,然而兩支隊伍力量有限,這股無名邪火仍持續(xù)蔓延。直到都同的蘇本家族趕到,與救援隊成員一同施術(shù)才使這場大火稍稍平息,此時大火已將馬哈圖朗鎮(zhèn)一半化為焦土。托爾尼亞是救援隊第一小分隊的隊長,他帶著隊員一路冒著被殘火吞噬的危險,一刻不停地在火災(zāi)現(xiàn)場邊集火邊搜尋生還者。
到處都是嗆人的濃煙和發(fā)狂的火焰,他手里緊握著青銅色集火瓶沖在最前面,穿過火勢較小的街道直到靠近森林邊緣的一排磚石砌成的低矮民房。托爾尼亞一間間小屋地仔細搜尋,他在屋內(nèi)外均未發(fā)現(xiàn)生還者,只看到個別屋子外面散落著的殘損尸體。
天空響著悶雷,雨滴簌簌落下,森林火勢卻沒有減小的趨勢。隊友還沒有趕到,這里需要安排專人清理,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回頭時,耳邊忽然傳來微弱的呼喊聲。
難道是幻覺?他懷疑地循聲前進,前方一間灰白色小屋屋外是一處燒焦的灌木叢,一個灰色的物體在地上艱難移動。托爾尼亞急忙跑過去,掀開殘破的灰色斗篷后扶起那個伏在地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婦人。
她渾身燒傷,臉上全是血,嘴里還不斷喃喃地說些什么。她身上的防御斗篷被火灼燒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洞,斗篷下的藏青色杉袍卻完好無損。
“你說什么?”托爾尼亞發(fā)現(xiàn)這個婦人說的是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你受傷了,我馬上帶你出去……”
婦人死死拽住托爾尼亞的袖子搖搖頭,焦糊的臉上只見嘴唇在微微動著。
“你說什么?”托爾尼亞將耳朵貼近婦人的臉試圖聽清對方說的是什么,“你要我怎么做?”
婦人竟從她寬大的藏青色外袍里托出一個裹著橙紅色緞面襁褓,正熟睡的嬰兒。她越來越虛弱,只能艱難地從嗓子眼里發(fā)出聲音。
“Li……ving……Li?”
托爾尼亞終于在婦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中聽懂一個詞。他接過婦人手中睡得正沉的嬰兒,此時婦人已沒了知覺。四周濃煙密集,托爾尼亞抱著嬰兒快速沖出煙霧。其他隊員在周邊陸續(xù)救出幾個已是半死不活的人,在現(xiàn)場簡單施術(shù)治療后便將那些傷者送上醫(yī)療車。托爾尼亞抱著一個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在場的人都對托爾尼亞手中的嬰兒產(chǎn)生了興趣,紛紛擠過來要看一眼。托爾尼亞抱著孩子跟上最后一班醫(yī)療車,想著帶這個孩子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在車上,他伸手摸了摸嬰兒被火烤得有些發(fā)干的手,打開襁褓只見嬰兒單薄的杏色里衣繡著紅色五瓣花,心想男孩衣服繡朵花?
好在經(jīng)過巫醫(yī)檢查,嬰兒并未因大火受傷,身體健康,只是睡得過于沉似乎根本不想醒來。當(dāng)晚,托爾尼亞帶著幸存的嬰兒去到鄰鎮(zhèn)瑟里布倫的福利院。院長弗昂萊莎認識托爾尼亞,見他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帶著一個嬰兒立馬明白是怎么回事。
“馬哈圖朗鎮(zhèn)的火絕非尋常火焰,”弗昂萊莎已兩鬢斑白,后腦發(fā)髻上插著一個綠金石發(fā)飾,說介系語時帶著老家桐瓦納的口音,“這孩子能活著簡直是個奇跡?!?/p>
“你是誰家的孩子?”托爾尼亞望著嬰兒打趣地說,“算了,問你你也不會回答我。是嗎?Livin?”
當(dāng)弗昂萊莎給嬰兒做簡單的身體檢查時,嬰兒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兩只小手緊緊抓住弗昂萊莎的兩只手指。
“喔,小家伙力氣挺大。有人給這孩子施了很厲害的咒,難怪睡那么沉,”弗昂萊莎說著將嬰兒摟入懷里,拿起襁褓里巫醫(yī)的診斷卡片,“唔,這小家伙才八個多月大……喔一切指標(biāo)正?!贿^,這么強的求生欲,看來是個堅強的孩子。你剛才說他叫什么?Livin?”
“對,就叫他Livin。我遇到他時,他被一個披著防御斗篷的棕發(fā)女人護在懷里。那女人說的話我聽不懂,就聽見她這么念叨。她燒傷太嚴重了,看不出是哪里人?!?/p>
“反正肯定是赫弛瑞烏的孩子,小可憐。如今巫師數(shù)量越來越少,這次火災(zāi)又……唉,這孩子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幸運兒?!?/p>
紫紅色火焰在里薩勒瑞接連燒了五天才徹底消失。托爾尼亞將Livin安置在福利院后立即趕回申洛弗蘇塔城。
哥斯塔內(nèi)耶召開的緊急會議上,各派代表議論紛紛,就連幾個德高望重的大巫師也解釋不清這次的火究竟是怎么燒起來的。
“我的人勘查火災(zāi)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火源,也沒有找到縱火的證據(jù)?!?/p>
“這次的大火十分蹊蹺,就算舉全國之力去恢復(fù)森林,恐怕也需要很長時間。”
“赫弛瑞烏需要九訕嶂的力量,沒有森林里積存的魔法我們會失去更多的法力。”
“差點就燒到了懷里格蘭杉林,不然怕是連韋茲瓦魯山都要燒起來?!?/p>
“那邊是樹靈活動的區(qū)域,真要是燒過去,我們更倒霉?!?/p>
托爾尼亞到場時會議已經(jīng)開始,現(xiàn)場的代表們大多情緒激動,會場內(nèi)不時傳出爭吵聲。他找了個空位默默坐下,旁邊位置上幾個巫師正用介系語激動地說著話。
“是斯穆拉雅家族的術(shù)阻攔了馬哈圖朗鎮(zhèn)的山火!他們鑿了條深渠將瓦拉蒙那皮雅河水引過去,在懷里格蘭杉林外圍養(yǎng)了一圈荊皮櫟樹組成法陣,否則懷里格蘭杉林肯定起火?!?/p>
坐在托爾尼亞背后的一個灰衣黑帽代表說。托爾尼亞聽到他說的話感到好奇,于是轉(zhuǎn)過頭跟他搭話。
“荊皮櫟樹不是加坎迪瓦奈的樹種嗎?我們這兒的氣候能種活?”
“不知道,但確實種活了,數(shù)量還不少?!睂Ψ秸f。
“你好,我叫托爾尼亞。”托爾尼亞友好地微笑著沖對方伸手。
“杰里塞德,我從斐切羅斯頓趕來這里。很幸運,我出差在外所以躲過一劫,我哥被燒傷了。”
“羅曼威吉家族?”托爾尼亞瞪大眼睛,“阿瑪魯帕聯(lián)盟成員?”
杰里塞德脫下帽子露出一頭微翹的黃發(fā):“是的,是斐切羅斯頓唯一加入了阿瑪魯帕聯(lián)盟的羅曼威吉家族。”
這時,會場中央鑲著巨大紅寶石的發(fā)言臺上,一個著紫色長袍,胸前戴著十二角星項鏈的年長巫師站了上去。他張開雙臂,仰天大聲說道。
“天火降臨赫弛瑞烏,這是神明對我們的啟示!”
“赫弛瑞烏必將迎來輝煌,這是神的意志!”
“輝煌的赫弛瑞烏!”
“神靈護佑赫弛瑞烏!”
底下的代表里不少也跟著張開雙臂大聲呼喝。一個穿著深色三件套正裝,褐色頭發(fā)的中年男子緊跟著站上發(fā)言臺振臂高呼。
“支持革新除弊,開創(chuàng)新局面!”
“怎么回事!”杰里塞德驚呼道,“那不是伯科·卡恩素特嗎?”
會場里氣氛高漲,聲浪如潮。托爾尼亞望著發(fā)言臺上開始慷慨陳詞的伯科·卡恩素特與簇擁在臺下各代表嘈雜的議論聲陷入沉思。
“說起來,這次起火的地點很奇怪,”杰里塞德旁邊一個身材微胖,穿著筆挺西服外套的褐發(fā)男子嘀咕,“斯穆拉雅家族,還有科斯卡魯家族,奎布哈家族,費爾家族也都是阿瑪魯帕聯(lián)盟成員?!?/p>
“這天火特意追著阿瑪魯帕聯(lián)盟成員燒?”微胖男子身邊的一個拿白手杖的男子問。
那次會議后,托爾尼亞便被調(diào)離申洛弗蘇塔城。他被派去馬哈圖朗鎮(zhèn)監(jiān)督當(dāng)?shù)剡M行災(zāi)后重建,修復(fù)被燒毀的森林。托爾尼亞在馬哈圖朗鎮(zhèn)一呆就是數(shù)年,待森林初步修復(fù)后,哥斯塔內(nèi)耶又一紙調(diào)令通知他去凡洛勛蘆任代理校長。
“你很準(zhǔn)時?!?/p>
一名身著墨綠色裙裝的高挑女子立在凡洛勛蘆教師辦公樓前等候托爾尼亞。托爾尼亞沖濃妝艷抹的她微微一笑,禮貌地點點頭。
“妮訥小姐,好久不見?!?/p>
“的確,上一次見你還是在申洛弗蘇塔城。十二年了,托爾尼亞,你老了些。”
“哈哈,確實,不如你,還是這么年輕?!?/p>
“你的前任失蹤后,我便給哥斯塔內(nèi)耶傳信希望能將你調(diào)來,”妮訥神情肅穆道,“但愿你能保住凡洛勛蘆。”
“赫弛瑞烏建國同年便創(chuàng)辦凡洛勛蘆,”托爾尼亞同樣嚴肅地說,“那些家族在想什么,凡洛勛蘆不能停辦!”
“還有件急事需要你出面:凡洛勛蘆缺失一名一直沒入學(xué)的學(xué)生,他現(xiàn)在的名字是Livin?!?/p>
“Livin?”托爾尼亞想起了自己當(dāng)年救下的那個嬰兒,“那孩子現(xiàn)在有九歲了吧,他不在這里?”
“他在卡恩素特家族收養(yǎng)的孩子名單上,學(xué)校之前曾派出專員多次交涉,但卡恩素特家并未給出任何回應(yīng),”妮訥懇切地說,“我不是本地人,不方便干涉這種事,這事還需你出面。”
“妮訥,難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妮訥闔目片刻,喃喃道:“我困于此地已久,只為等候我侍奉的預(yù)言生效。藍白色光芒落于古老密林,仁慈悲憫的王者之星降臨,洗盡萬物蒼生之苦。宇宙生靈之造化皆掌于紫微星之手,帝星愛憎分明手握生殺大權(quán),然性情不定須得加以控制。我無法坐視同門付諸心血的預(yù)言被惡意篡改,但愿我的努力不會白費。”
時光流逝,那個被托爾尼亞救下的嬰兒在瑟里布倫的福利院漸漸長大。這日,幾個著裝光鮮的成年巫師來到福利院,同院長交流片刻后便徑直朝圍成一團的孩子們走來,懵懂的孩子們紛紛把目光投向他們。這些人便是卡恩素特家族的人,他們是來辦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的。
最終,他們挑選了福利院內(nèi)二十名年齡在五至七歲的孩子,其中包括不滿六歲的Livin。離開福利院后,二十名孩子被分成五組,Livin與另外三個孩子被帶到一處由各色玫瑰花組成的花墻包圍,占地面積一千多平的卡恩素特家族別墅。
這處別墅是卡恩素特家族在赫弛瑞烏的住所,別墅整體是乳白色外墻面,窗戶已從過去的木質(zhì)窗戶全部改為合金玻璃窗。這棟三層大房子里共有二十八個房間,曾經(jīng)居住著卡恩素特家族全部成員。如今卡恩素特家族已分家,只有現(xiàn)任家主恩訶西·卡恩素特這一支還住在這棟老宅。恩訶西已年過百歲,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伯科,小兒子泰莫斯成年后便離開了家不再與家人聯(lián)系。恩訶西現(xiàn)在身邊只剩下大兒子伯科,以及他唯一的孫輩,孫女費爾娜。
別墅里長期雇傭著三十來個傭人,這些傭人各司其職,平時由管家圖哈切特統(tǒng)一管理。與其他三個孩子一樣,Livin在這里主要做著打理庭院以及別墅日常清潔類的雜活,深夜時回到別墅跟另外三個孩子一起睡在潮濕黑暗的地下室里。一年后,四個孩子里年齡稍大的孩子偷偷計劃逃跑。
“Livin,我們制定了逃跑計劃,你來嗎?”
這天深夜,Livin剛睡著,年紀最大的一個男孩就將迷迷糊糊的他搖醒。
“我……”Livin揉揉眼睛,猶豫地說,“……我不敢?!?/p>
“膽小鬼。”
“算了,我們走吧,不然一會兒天亮了?!?/p>
于是三個年紀稍大的孩子趁夜色溜出地下室逃跑。第二天一早管家過來發(fā)現(xiàn)地下室的門被撬開,搜查了住在地下室的幾個仆人房間后發(fā)現(xiàn)Livin住的這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你為什么沒跟他們一起跑?”圖哈切特此刻氣得吹胡子瞪眼,一雙褐色眼睛滿是紅血絲。
“我不敢……外面……外面很危險。”Livin顫聲說。
這日早飯后,圖哈切特將Livin扭送到伯科面前。伯科身側(cè)站著與Livin年紀相仿的一個女孩,她便是伯科的女兒費爾娜。
費爾娜出生時正值動蕩時期,那日卡恩素特家族的人為躲避仇家朝著都同方向趕路,費爾娜的母親瑪尼卡就是在逃跑途中的一個清晨,躲在一處雜亂的玫瑰花叢旁生下費爾娜。那日的玫瑰花從枝葉上沾著點點露水,一朵朵未開全的玫瑰花苞散出陣陣幽香遮蓋住血腥氣,因此費爾娜便被稱呼為“晨露玫瑰”。費爾娜的母親瑪尼卡是特殊體質(zhì)的混血巫師,生下費爾娜不久后病故。
伯科痛失愛妻后未再續(xù)弦,至今膝下只有費爾娜這一個奉為至寶的女兒。費爾娜長得與母親瑪尼卡十分相像,一頭如瀑的褐色長發(fā),眉毛微微上揚,淺藍色眼睛里盈滿笑意,嘴唇正如同她出生那日的玫瑰花苞般嬌艷。
這是故事書里的公主吧,Livin心想。從那日起,Livin便成為跟隨在費爾娜身邊打雜的仆人。作為家中大小姐,費爾娜自然是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她的家庭教師多到Livin一時間都認不過來。不說其他的,光語言老師就請了五個。Livin在門外打掃時能聽到里面的家庭教師給費爾娜上課,下午茶時間或守在門口的時候還能完整聽到家庭教師的上課內(nèi)容。
“Livin,Livin?”
這日Livin正跟廚子在廚房準(zhǔn)備費爾娜的午餐,忽然聽到費爾娜的聲音。伯科在哥斯塔內(nèi)耶身居要職,工作忙碌不常在別墅。家主恩訶西·卡恩素特同他的夫人荷蒽瑞一樣,平時各自悶在自己的房間里連房間都很少出,幾乎不管家里的事,所以費爾娜偶爾會趁沒課時溜出房間。
“費爾娜!”Livin眼見費爾娜的臉從廚房大門門縫探出來,急忙緊張地幾步走到門邊說,“快回去!”
“我給你帶了你想要的東西?!辟M爾娜說著沖Livin揚了揚她手里的書。
“從窗戶塞進來……不不不!別進來你父親會生氣!”
費爾娜旁若無人般大方走進廚房,廚房里的兩個廚子看到她都被嚇了一跳,驚得忙低頭行禮。費爾娜繞到廚房里的木質(zhì)大桌邊看了看,隨手拿起一個瓷盤里擺盤用的水果咬了口。
“沒關(guān)系,我就說我餓了來廚房拿東西吃,圖哈切特不敢告狀?!?/p>
“你下午不是安排了行程要去溫格爾塔嗎?怎么還有時間來這里?”
Livin本來正在洗菜,見費爾娜來一時著急連手都沒擦,這會兒才想起擦了擦手接過費爾娜手里的書。書本里還夾有紙筆,Livin小心翼翼地將東西藏在廚房一個不起眼的抽屜里,費爾娜這時也吃完了水果,突然把嘴一撅面露不滿。
“傻瓜,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取消了行程。本來我也不想去,我寧愿在這里,和你呆在一起更有意思。Livin,我吃過藥后現(xiàn)在沒事了,你帶我出去玩吧?!?/p>
“呃,不要吧……”Livin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背上的疤痕,“……上次被老刺藤打的都還沒好……”
“我看看……”
“不行!”
“你怕什么?。≌媸切?!”
“我不是這個意思……”
“喔小姐你怎么在這里!”
圖哈切特立在門外驚呼。費爾娜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怒道:“拿東西吃,不可以嗎!”
“小姐,請矜持一些,注意儀態(tài)?!眻D哈切特嚴肅道。
費爾娜回頭沖Livin擠眉弄眼做了個怪表情后大步離開廚房。她一走,圖哈切特立即變了臉色。
“老太太叫你過去!”圖哈切特怒氣沖沖地沖Livin吼道,“該死的家伙,又在偷懶!”
費爾娜的祖母荷蒽瑞是個一百多歲打扮奇怪的女巫,總是披著一件銀色的披風(fēng),喜歡悶在房間搗鼓些氣味嗆鼻的藥。她的房間總是彌漫著一股詭異的藥香,連丈夫與兒子都不常見,費爾娜也很少同她見面。Livin誠惶誠恐地去到荷蒽瑞居住的閣樓房間,荷蒽瑞的房門半掩著,Livin抬手敲敲門,只聽得荷蒽瑞那沙啞變調(diào)的聲音說道:“進來吧,親愛的孩子,別害怕。”
說不害怕是假的,Livin壯著膽子往屋里走,只見荷蒽瑞站在一口灰色的大鍋前不時地咳嗽。Livin走到那口鍋前,探頭向里看了看,一鍋奇怪粘稠的液體在鍋里翻滾冒泡,時而呈綠色時而又變成紅色。一股刺鼻的氣味飄散在整個房間里,Livin只覺得那氣味怪異而令人作嘔。
“乖孩子,來,”荷蒽瑞舀出一杯鍋里的液體遞給Livin,“嘗嘗,然后告訴我有什么感覺?”
“可是……”Livin面對著杯里的液體驚嚇地看著荷蒽瑞,“……這是什么?”
“沒事,這是我花了十五年時間特制的藥劑,可以幫助年輕人增長魔力。喝喝看,有什么感覺?”
荷蒽瑞用期待的眼神看著Livin,涂著鮮紅色唇膏的嘴唇嘴角上揚,滿臉皺紋里卡著白粉。Livin硬著頭皮喝下那杯藥,之后感覺一陣惡心,有什么東西似乎扼住了他的喉嚨。他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意識多久。再被喚醒時,他已經(jīng)身處鎮(zhèn)上的診所,床邊立著個身著黑色長褂的巫醫(yī),巫醫(yī)的衣領(lǐng)上別著一枚灰黑色鳥頭徽章。巫醫(yī)給他端來一杯清雅,又往水里滴了幾滴紫色的液體,之后取了Livin指尖血混入其中,再讓Livin喝下那杯藥。喝下藥后的Livin很快開始劇烈嘔吐,直到吐出鮮紅的血液。巫醫(yī)又讓Livin喝下一杯褐色液體,Livin的嘔吐立即止住,臉色逐漸好轉(zhuǎn)。
“藥不能亂吃,小朋友,”巫醫(yī)合上他的箱子,說話聲音冷冽,“不知道你喝的究竟是什么,總之藥性猛烈,成分似乎也很古怪……你究竟喝了什么?”
“我不知道,”Livin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幸虧哥斯塔內(nèi)耶的特派員及時趕到,不然……”
“唷,命大的小子,你康復(fù)了?”
一個穿著棕色格紋外套,蓄著山羊胡的棕黃色頭發(fā)男人猛地推門進來,巫醫(yī)隨即沖他翻了個白眼。
“得趕緊帶他走,我可不想跟伯科打交道。”
又進來一個身披白褂,亞麻色發(fā)須拿著白手杖的男人。他將一封信件交給巫醫(yī),巫醫(yī)隨即低頭拿著他的箱子離開房間。
“你能自由活動嗎?我的意思是,你會走路嗎?”
山羊胡男人先是說著希拿語,而后又改用介系語問。
“可以的先生,我感覺還不錯?!盠ivin選擇用介系語回答。
“看吧,我說了得跟他說介系語!”白手杖憤憤道,“伯科只會讓他們說介系語,不可能說希拿語。”
“畢竟現(xiàn)在介系語是通用語……”
“希拿語才是赫弛瑞烏本土語言!卡恩素特家族自從與都同的息阿那安聯(lián)姻后不僅改說介系語,為了討好都同他們家族大部分人都搬去了都同。伯科跟其他卡恩素特沒區(qū)別,他身體里的都同血脈占上風(fēng),自私狡猾的家伙!”
“好吧別激動……聽我說,孩子,你跟我們走,我們帶你去凡洛勛蘆?!?/p>
聽山羊胡提到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點,Livin忙搖頭。
“我不能離開卡恩素特家,我……”
“傻子,你還想回去當(dāng)奴隸嗎?跟我們走,后續(xù)的事由托爾尼亞去解決?!?/p>
特派員將Livin帶到一輛打扮得像是一只巨型甲蟲的車前。車上還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滿頭飛翹的黃發(fā)面部有燒傷疤痕,另一個沒有頭發(fā)皮膚長得像蛇鱗。Livin看到模樣怪異的兩個男人胃里不禁一陣翻騰,一腳踏空差點摔個狗啃泥。
“小心點,伙計,把你磕壞了托爾尼亞得找我們麻煩!”黃發(fā)男人齜牙笑著拉住Livin。
“知道了,先生?!盠ivin連連點頭。
“先生?你叫我先生?哈哈哈,”對方開懷大笑,“我可是斐切羅斯頓的野人,赫弛瑞烏的小少爺別嫌棄我,我不吃你。”
“羅曼威吉野人,別胡說八道嚇唬小孩!”白手杖在Livin身邊坐下說,“你在家也這樣嚇唬你兒子?”
“我早說了不該帶上他,”蛇鱗皮哼哼著說,“天火都沒燒壞他那張嘴。”
“不僅沒燒壞,還變本加厲,”山羊胡男人此時也上了車,斜眼瞪了眼黃頭發(fā),“少說話為妙,送完他我們還有別的事。”
話雖如此,一車人途中還是樂呵呵地互相開玩笑。車經(jīng)過森林時,Livin望著霧蒙蒙的窗外,一些黃豆大小的靈物不時趴在窗外沖他做鬼臉,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不自覺地笑了。
到達凡洛勛蘆已是黃昏時分,車在凡洛勛蘆黑色大門前停下。凡洛勛蘆的大門是用特殊的礦石打造而成,門上刻著禁制咒。幾只紫色的雙瞳長尾的夜鴉飛不進校園,停在校門口嘎嘎大叫。守門人揮動一根長長的竹竿極力想把它們趕走,無奈趕走了一會兒它們又會全飛回來。
“梅布里斯,這樣沒用,它們是趕不走的,你得想點別的辦法?!卑资终茸呱锨芭牧伺氖亻T人的肩膀,“怎么樣,托爾尼亞回來了嗎?”
“回來了,”守門人粗聲粗氣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矮小的Livin說,“他說把人帶到學(xué)校門口你們就可以回去了?!?/p>
“怎么,他連出來和老朋友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嗎?”
“托爾尼亞長途旅行后身體很疲倦,改日會去拜訪各位的?!?/p>
一個身著綠色套裝的女巫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校門旁,看外表年紀不到三十歲。她披著一頭褐色的長發(fā),手里挽著一個褐色的布挎包,衣領(lǐng)上別著凡洛勛蘆的教師徽章。
“是妮訥小姐啊……”
一行人臉上神色瞬間變得嚴肅而緊張,白手杖向前一步與綠衣女巫說話。
“發(fā)生什么事了?”
“此事與都同有關(guān),詳細情況托爾尼亞晚些會跟大家說明?!?/p>
“人我們帶到了,既然托爾尼亞不方便,我們改天再找他。”
“感謝各位?!?/p>
綠衣女巫微笑著朝眾人低低頭,其他人沖女巫招手后紛紛轉(zhuǎn)身離開。女巫彎下腰打量起Livin來。
“嘿,小伙子,你現(xiàn)在叫Livin?幾歲了?”妮訥微笑地看著Livin問。
“我……應(yīng)該是十歲吧!”Livin沒慶祝過自己的生日,對自己的年齡也有些模糊。
“嗯,沒錯。你現(xiàn)在這模樣我看著怎么可憐又可愛呢?哈哈開玩笑的。我是妮訥,是名預(yù)言師,”妮訥臉上笑容愈加融開,“很高興認識你?!?/p>
“我也……很高興?!盠ivin望著微笑的妮訥有點不知所措。
“看見那邊的夜鴉嗎?”妮訥指向那群仍在大門口上下?lián)潋v的夜鴉,“把手抬起來,對,很好……像這樣……”
妮訥指示Livin畫出法術(shù)陣,一道紫光閃過后夜鴉們像觸電般驚叫起來。它們聚到一起沖Livin飛來,將Livin團團圍住。妮訥將手一揮,夜鴉尖叫著飛遠,Livin則被嚇出一身冷汗。
“唔,好像是有些差別。”妮訥突然神色肅穆。
“它們怎么了……為什么……”Livin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
“看來情況比我想象中更棘手,是我疏忽大意,”妮訥嚴肅地說,“你先去見托爾尼亞,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說?!?/p>
Livin對妮訥說的話感到不解,又不敢多問,只是跟在妮訥身后一路走到教師辦公樓。待他進入校長辦公室時,身著紫色長袍的托爾尼亞在他的辦公室里踱來踱去,手里捧著本厚書,妮訥敲了敲門他才注意到有人進來。
“文件我都已經(jīng)簽過名,你簽名后他就可以辦入學(xué)手續(xù)了?!?/p>
妮訥話畢轉(zhuǎn)身離開,托爾尼亞忙對著她的背影給出回應(yīng)。
“喔,好,戶頭我也建好了?!?/p>
Livin站在辦公室里十分拘謹,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放。托爾尼亞揮手招來張椅子,對著他招招手后指了指椅子。
“坐吧?!?/p>
“對不起,我身上衣服臟……”
“不必這樣。抱歉一直讓你住在卡恩素特家……其實我找他們交涉過多次,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好像很喜歡你不愿意放你出來,”托爾尼亞打趣地說,“唔,看你這身衣服,他們還在給你穿這種衣服確實不太妥當(dāng)?!?/p>
Livin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灰撲撲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么,其實……還行?!?/p>
“好了,我知道卡恩素特家是怎么虐待你的,”托爾尼亞臉上顯出深深的憂慮,“從今往后,你是自由人。我跟妮訥共同擔(dān)保你入學(xué),哥斯塔內(nèi)耶會給你提供助學(xué)貸款。歡迎來到凡洛勛蘆,希望你喜歡這里?!?/p>
托爾尼亞親手將一枚方形徽章別在Livin胸前,Livin一身舊衣服立刻變成了一整套嶄新的凡洛勛蘆校服。托爾尼亞又遞給Livin一個信封包,信封包里是他的學(xué)生證件與身份文件資料。Livin拿著信封包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想跟托爾尼亞說聲謝謝,但見托爾尼亞已經(jīng)把自己埋入那堆得高高的文件中,一副十分忙碌的樣子,他又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Livin通過學(xué)生指南的指引來到學(xué)生宿舍樓。學(xué)生宿舍樓有兩棟,一棟土黃色外墻的是女生宿舍樓,赭黃色外墻的則是男生宿舍樓。順著盤旋向上延伸的樓梯,再經(jīng)過幾個走道,拐過幾個彎,Livin成功在宿舍樓里迷路。他來回走了幾趟才找到自己住的那間宿舍,宿舍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磔p微的噼啪聲。Livin推門進去,門內(nèi)四個男生正蹲在地上在擺弄些噼啪作響的小玩意兒,見他進來便齊刷刷地望著他。
“呃,晚上好?!?/p>
Livin干巴巴地用介系語打招呼。一個長著深褐色亂發(fā),臉頰緋紅的男生站起來用外套擦了擦手。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援助生?托爾尼亞擔(dān)保的那個?”
男生幾步垮到Livin面前,個頭比Livin高出半個頭。
“是的,我叫Livin?!?/p>
“我住這間宿舍,我叫威爾瀚·伊格佛拉斯。我們都是戈瑞集班的?!?/p>
“我叫莫芬克·斯考拉夫。你到底是卡恩素特家的養(yǎng)子還是私生子?你父親是伯科·卡恩素特還是泰莫斯·卡恩素特?”一個金發(fā)寸頭男生語氣急迫地問,“卡恩素特家的人居然會來凡洛勛蘆,卡恩素特家不都請家教嗎?”
“呃……”Livin覺得有些尷尬,“……我只是被收養(yǎng),無權(quán)使用卡恩素特的姓?!?/p>
“你不是?”金發(fā)莫芬克立馬變了臉色,冷冷地說,“真掃興?!?/p>
“多蒙·威齊,”最胖的一個男生小心翼翼地握了握Livin的手,“我跟莫芬克住隔壁宿舍。我不像有的人,上來就問不禮貌的問題,所有人我都一視同仁。”
說罷一只黑色蠕蟲樣物體從Livin手掌心爬出來。Livin嚇得趕緊松手,一甩將蠕蟲甩到地上。蠕蟲剛落地便啪地一聲炸開化作黑煙消失,男生們緊接著一陣瘋笑。
“你怎么像女人一樣膽小?”多蒙張著他的大嘴笑道,“臉都嚇白了!”
“羅芬尼斯·墨雅,”旁邊小麥色膚色的卷發(fā)男生用力擠開多蒙上前說,“我住這間宿舍樓上。我來自涌四州之一的耶哈,不是本地人。話說,我覺得你長得跟本地人也不太像?!?/p>
“我的確是赫弛瑞烏……”
“你長得有些像云州那邊的,”羅芬尼斯端詳片刻后說,“涌四州四國都有類似你這種長相的,是跟云州、重朗那一帶通婚的后代。”
“奧王尼加跟所朗尼加也不少,”威爾瀚補充道,“自從各國不再禁止通婚后,混血巫師越來越多?!?/p>
“相互通婚沒什么不好,不跟寇羅比通婚就行,”莫芬克翻著白眼說,“我姨媽嫁給寇羅比后干脆與我們斷絕關(guān)系了?!?/p>
“也別跟那些林子里的怪人通婚,”羅芬尼斯接話道,“萬一生出雷第亞斯魔靈,立馬全家被獻祭。”
幾個男生一直玩鬧到午夜時分。這晚,Livin這輩子第一次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他剛想閉上眼,同樣已經(jīng)睡進被窩的威爾瀚翻身朝Livin吹了下口哨。
“別睡老兄,來聊會兒唄!”
“聊什么?”
“剛才人太多,我沒敢問。你認識卡恩素特家的小姐吧,就是費爾娜?!?/p>
“是的,怎么了?”
“她父親把她藏得很好,外面的人很少有機會見到她。她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是的,費爾娜很漂亮?!?/p>
“聽說她以后可以直接去榭里思溫斯特朗。哇哦,那可是頂級學(xué)院!”
“費爾娜有很多家庭教師,她每天要學(xué)習(xí)十四個小時,她很勤奮很優(yōu)秀?!?/p>
“那你呢,你也要學(xué)十四個小時?”
“呃……其實我……負責(zé)家務(wù)。”
“嗬!卡恩素特家還在干這樣的事……唉,大家都是九歲別人卻那么優(yōu)秀還努力,我這樣的就算努力還有什么用?”
“唔,其實費爾娜快十歲了,她只比我小幾個月而已?!?/p>
“?。磕氵€比我大一歲?可你……我知道了,卡恩素特家肯定不想讓你來凡洛勛蘆。凡洛勛蘆的學(xué)生正常畢業(yè)后就有資格參加哥斯塔內(nèi)耶聯(lián)考,要是你考上了,你就能升格身份,他們怕你報復(fù)!”
“不清楚,我沒想那么多。我的身份信息表上有托爾尼亞跟妮訥的簽名,他們愿意幫助我讓我在這里上學(xué),我已經(jīng)很滿足。”
“你太幸運了!卡恩素特家收養(yǎng)過很多孩子,你是第一個能出現(xiàn)在凡洛勛蘆的,”威爾瀚唏噓道,“妮訥可是凡洛勛蘆專門從云州聘請來的高級預(yù)言師,她居然愿意給你做擔(dān)保!你擅長什么,將來想干什么?”
“你說職業(yè)嗎?無所謂,”Livin尷尬地笑笑說,“我不知道自己擅長什么,我覺得只要能自由些就行,”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去別的國家暢快地玩一圈,”威爾瀚滿懷雄心壯志地說,“去拉加索、屋瑪特或者拉法托雷尼拉都可以。聽說那邊接近魔域,說不定能看到妖魔。巫師地的妖精樹靈都沒剩多少,等我找到去魔界的方法,我還要去魔界探險。嗯,我得做好準(zhǔn)備,聽說魔力低下的巫師靠近魔界會被原地蒸發(fā),我爸爸說的。”
威爾瀚的一席話讓Livin感到迷惑。他從沒想過要去什么魔界或者別的奇怪地方,相反自己似乎對很多事物都提不起興趣。這些年來他除了日以繼夜地在院子里廚房里打掃忙碌,看遍了卡恩素特家的地板外,好像也沒做別的什么事。
事實似乎也并非如此。自從在費爾娜身邊打雜后,他還是靠偷聽費爾娜上課學(xué)到些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懂得識字寫字,而且自他學(xué)會希拿語后,他就能看懂大部分卡恩素特家的藏書。每次打掃書房時,他都偷藏幾本書,看完后再放回去。書上的內(nèi)容,Livin大部分看過一遍就能記住,只是一直沒有試過施術(shù),他不敢在卡恩素特家暴露自己會這些多余的東西。
“起床咯老兄,上課上課!”
威爾瀚是真的精力充沛,天一亮就起床。Livin恍惚中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哪,偏過頭一看威爾瀚在窗邊擺弄昨天晚上的小玩意兒,有一只已經(jīng)快爬上他的床。
由于倆人起得太早,外邊很安靜,學(xué)生們大多沒有起床。不一會兒,幾只長著彩色的長尾鳥在頂樓高低起伏地唱著歌,像鬧鐘一樣喚醒了整棟樓的學(xué)生。
“走走走,吃完早餐我?guī)闳ソ淌摇!?/p>
威爾瀚著急忙慌地拉著Livin下樓,Livin的腿都快跟不上他下樓的速度。
“我還沒領(lǐng)書……”
“書沒用,跟我走就行!”
這會兒正好到宿舍一樓門口,威爾瀚得意回頭揚揚眉毛,Livin習(xí)慣性地對威爾瀚報以微笑。宿舍一樓大廳一側(cè)墻上有面落地鏡,意在提示學(xué)生出門時注意儀容儀表。Livin微笑時正好轉(zhuǎn)臉看到墻上鏡子里的自己,忽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笑容單薄虛假,像戴在自己臉上的一張假面。
而他從前,一直是這么笑的。
凡洛勛蘆位于馬哈圖朗鎮(zhèn)僻靜且風(fēng)景秀麗的郊外,與鄰鎮(zhèn)瑟里布倫之間隔著座山,起初是一處私人莊園。兩百七十多年前,巫師地爆發(fā)了一場慘烈的戰(zhàn)役,之后巫師地八大國分裂成三十二個巫師國。里薩勒瑞地區(qū)以赫弛瑞烏為中心,集里薩勒瑞各界資源創(chuàng)辦了凡洛勛蘆,同年在申洛弗蘇塔城組建哥斯塔內(nèi)耶。創(chuàng)始人希望將凡洛勛蘆辦成一所綜合性平民學(xué)校,讓全體適齡學(xué)子都能在此獲得多方面的教育。
在凡洛勛蘆這六年間,Livin結(jié)束了曾經(jīng)吃不飽穿不暖,每天活干不完生病靠硬扛的生活。他不僅個頭瘋長超過原先比他高的威爾瀚,還因為會希拿語的緣故,他除了能看懂統(tǒng)一下發(fā)的介系語課本,赫弛瑞烏的希拿語古籍也難不倒他。十三歲那年,他選修了妮訥的課,但自己在預(yù)言方面天賦不高,妮訥說的內(nèi)容他只是一知半解,預(yù)言術(shù)的確不是尋常巫師能掌握的東西。同年,他開始練習(xí)徒手施術(shù),成為班里繼艾利克斯與羅芬尼斯之后第三個能徒手施展魔法的學(xué)生。
到他滿十六歲時,他甚至能使用召喚術(shù)喚出低階靈物,還在滿月月光最亮?xí)r像成年巫師一樣結(jié)出防御陣。但他并未像艾利克斯與羅芬尼斯那樣,在旁人面前過多顯露自己的能力。也許是在卡恩素特家的經(jīng)歷令他習(xí)慣隱藏自己,他并未與其他人聊過自己的能力,哪怕是為自己做擔(dān)保的托爾尼亞與妮訥。
這天學(xué)生會換屆選舉,艾利克斯以最多票數(shù)成功當(dāng)選學(xué)生會長,學(xué)生們聚在禮堂里慶祝新一屆學(xué)生會成立。艾利克斯站在臺前先是發(fā)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說,之后停頓片刻對臺下說:“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我們年級迎來一位特殊的學(xué)生。有請費爾娜·卡恩素特!”
艾利克斯轉(zhuǎn)身后向帷幕微微屈身,一身淡紫色裙裝的費爾娜自帷幕后跨步走出來。她的褐色秀發(fā)全部梳向一邊,用一個閃閃發(fā)光的月牙形發(fā)夾別著。立在臺上的費爾娜是那樣的端莊美麗,幾個學(xué)生會成員紛紛圍住她向她問好。剛滿十六歲的她舉止出奇的成熟穩(wěn)重,緩步走下臺來陸續(xù)向臺下的每一位學(xué)生禮節(jié)性地問好,臉上溫柔的微笑將禮堂內(nèi)所有學(xué)生的目光吸引住。直至走到Livin面前時,費爾娜停住腳步,向他伸出手。
“Livin,你好啊,”費爾娜眨了眨她那雙動人的雙眸,“看見我高興嗎?”
Livin坐在后排,一直忙著跟威爾瀚挑東西吃。見狀,他趕緊放下手中那個啃了一半的水果,擦了擦沾著果汁的雙手站起來與費爾娜握手:“高興,我真的很高興。你怎么……來凡洛勛蘆?”
“來這里體驗校園生活,”費爾娜的眼睛里閃動著群星般的光芒,目光溫柔得如一汪清泉,“我想跟你在一起?!?/p>
費爾娜的這句話讓在座的學(xué)生們瞪大眼睛。學(xué)生堆里爆發(fā)出一陣排山倒海的議論聲,幾個學(xué)生不失時機地聚過來將費爾娜圍住。
“我是莫芬克·斯考拉夫。費爾娜·卡恩素特小姐,您實在是太美了!”坐在最前面的莫芬克站起來幾乎是用飛的速度跑到費爾娜面前,并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我父親十分欣賞卡恩素特先生的才華,我們一直……”
“幸會,”費爾娜愛理不理地瞟了莫芬克一眼,“你父親就是那個礦商吧!前幾天他還去過我家拜訪我父親。謝謝他送給我的那只寶石頭冠,只是它太重以至于我根本戴不住它?!?/p>
“我是多蒙,多蒙·威齊。赫弛瑞烏建國時,威齊家族的人就已經(jīng)在哥斯塔內(nèi)耶服務(wù)。我父親說卡恩素特先生高瞻遠矚,是個非常有想法的精英巫師,能認識他的女兒我十分榮幸?!?/p>
“我是蕾米尤娜·達韋米索……”
“我是……”
費爾娜被一群興致高漲的學(xué)生團團圍住,忙著聽學(xué)生們的自我介紹。Livin欠身退出人群,順手拿起自己沒啃完的那半個水果悄悄離開禮堂。自那以后,費爾娜進入與Livin同年級的薩多來班,薩多來班學(xué)生為此十分得意。費爾娜成為年級公認的“公主”,而“公主”似乎向來是應(yīng)該配王子的。
由于禮堂里費爾娜與Livin的對話,學(xué)生們都知道費爾娜和Livin之間關(guān)系特殊。久而久之,學(xué)生們也漸漸習(xí)慣拿費爾娜開Livin的玩笑。Livin不僅多了外號“窮王子”,還經(jīng)常被同學(xué)戲謔為“家養(yǎng)奴夫”。Livin其實不在意也不介意同學(xué)的玩笑,但費爾娜不同,為此還幾次與別人爭吵。爭執(zhí)的次數(shù)多了后,學(xué)生們又開始議論費爾娜果然是大小姐脾氣,動不動就發(fā)威,還說以Livin的身份以后至多能成為費爾娜的情人之一,倆人壓根不可能結(jié)婚。Livin完全沒想那么多,費爾娜之于他就像是掃除生活陰霾的太陽,哪怕只是掛在天上讓他欣賞他都已經(jīng)心滿意足,別人怎么議論都不影響他看費爾娜的好心情。
由于不慎在天體課上弄壞了弗拉昂老師的教具,Livin在天體教室受罰抄寫課本。他當(dāng)然不是故意的,但那昂貴的星體在他手指輕觸時即刻碎裂,老師一時氣急便罰他留堂。也許是得知消息,妮訥突然出現(xiàn)天體教室。
“妮訥……小姐……老師,”Livin自覺闖禍,尷尬到頭皮發(fā)麻,一時間竟不知該怎么稱呼妮訥,“找我有事?”
“剛剛弗拉昂與我說了今天的事,”妮訥冷靜地說,“作為你的擔(dān)保人之一,我并不是來指責(zé)你的。我只是提醒你,控制自己的力量?!?/p>
“呃,其實我就是……”
“你從前也是這樣。我也曾猶豫過,是否該相信你的能力為你做擔(dān)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可我知道那只是無法再度改變的過去,”妮訥略顯失落地垂目道,“真正的選擇權(quán)并不掌握在你的手中。也許我只是被你的抉擇觸動才決心試一試,然而我的力量僅此而已,除此以外無法對你做出更多的保障?!?/p>
“對不起,我以后……”
一顆巨大的彗星經(jīng)過妮訥頭頂,閃過耀眼的亮光后向著漆黑的宇宙遠去。
“但愿這次,你能達成所愿?!?/p>
妮訥話畢轉(zhuǎn)身離去,Livin望著她的背影有些懵,恍惚地站起來走出教室。夜幕降臨,他一路朝著學(xué)生宿舍走去,半道上抬頭望望漆黑無星的夜空,心情逐漸放松下來。經(jīng)過土黃色女生宿舍樓西側(cè)時,月亮從云后探出頭,月色如洗灑落一地銀白。
他看到一個女生的背影,正抱著一個信封包走進女生宿舍樓,一面奇怪現(xiàn)在居然有學(xué)生辦入學(xué),一面轉(zhuǎn)頭回到東側(cè)走進男生宿舍樓。剛一走進宿舍,威爾瀚便向他展示手里的一張宣傳單。
“Livin,”威爾瀚興奮道,“告訴你個好消息,都同的榭里思溫斯特朗開通了凡洛勛蘆特優(yōu)生免試入學(xué)的免費申請通道,你不去試試嗎?”
“我在凡洛勛蘆這幾年的食宿費都靠貸款,榭里思溫斯特朗費用很貴,我根本沒錢?!?/p>
“你在都同申請貸款,既然是能在榭里思溫斯特朗入學(xué)的學(xué)生,都同那邊肯定愿意給低息貸款?!?/p>
“可我不想離開赫弛瑞烏,”Livin說著脫下外套準(zhǔn)備去洗漱,“何況榭里思溫斯特朗對家世的要求更嚴格,我根本沒有家世?!?/p>
直到他洗漱完爬上床,威爾瀚仍一直在興奮地說個不停。Livin睡意來襲,不理睬對方自顧自合上了眼。再醒來時,窗外陽光已燦爛得刺眼,他睡過頭了。
“糟了,費爾娜!”
今天是休息日,他跟費爾娜約定了每個休息日早上在圖書館背后的大麗花花圃旁見面。Livin趕忙起床,一出門就開始著急忙慌地飛奔。
不幸的事發(fā)生了,由于他跑得太著急,在圖書館走廊拐角處撞倒了一個抱著摞書的女生。女生手中的書瞬間散落一地,Livin忙俯身邊撿書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女生個子比他矮小許多,Livin沒注意才一個不留神沒剎住。他掃了眼對方,看個頭猜測大約比自己小兩三個年級,可撿書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抱著跟他一樣的課本,于是心里納悶現(xiàn)在的新生跳級這么厲害?對方只顧蹲在地上撿書,一直低著頭看不清樣貌。她個頭雖小,氣勢卻不小,口中說著不流利的介系語,氣憤地捧起書離去。走廊上殘留一絲令他感到似曾相識的淡淡香味,Livin不禁回頭望著女生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費爾娜……費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