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奚永真的靈堂撤了,妮訥也離開了奚家宅邸。院子里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清晨陽光灑在青石板路上,泛起一片金黃。就在這樣的寧靜中,早清雅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宅邸門口。她身穿一襲淡雅的衣裙,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
這天亓霽正悠閑地靠在躺椅上,微微閉著眼睛任由陽光灑在身上。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正走進院子的早清雅。早清雅與奚永式似乎是老相識,卻不知為何雙方都有些提防對方。兩人對視了一眼,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沅汀子,”奚永式稱呼早清雅道,“你來遲了,我大哥已經(jīng)……”
“我不是來討債的,”早清雅捂嘴笑著擺擺手,“我來見靈者?!?/p>
“見我?你想要什么?”
見亓霽一臉疑惑,早清雅便踱步到她身邊。
“我收到消息就來了,”早清雅見到亓霽頓時兩眼放光,“怎么樣,你這回可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啊呀,我人在云州,本想在凡德那多呆幾日。那邊現(xiàn)在都在傳渙王國大霧已散,我一聽到消息就立馬趕來?!?/p>
“命還在,我就很高興。唉,”亓霽嘆道,“我差點以為自己死定了?!?/p>
“這不是沒死嗎。說明預言應驗,你該高興才是?!?/p>
“你在外面有沒有聽說什么消息。比如,天神下界來抓我。”
“這個嘛,只是時間問題……”
見亓霽做了個假裝暈倒的姿勢,早清雅忙又改口。
“……你別過于焦慮,你怎么說也是立功……”
“立什么功?渙一定是被很厲害的神明封在王宮里,現(xiàn)在我破了封印,天界一定會有神明下來收回渙王國?!?/p>
“青凈云天暫時不會大動干戈,”奚永式插話道,“我哥去世前說過,神明如今內(nèi)部意見不合,神族各派系相互爭斗,如今巫師地的混亂跟天界脫不了干系。”
“但愿吧,”亓霽捂臉道,“如果天界出兵……呃……”
“我還帶了人來,”早清雅說著轉(zhuǎn)身要走,“奧王尼加的使者,我去帶他們進來?!?/p>
“奧王尼加?”
亓霽完全摸不著頭腦,她腦子里對各巫師國情況還不夠了解。
“他們與渙王國就隔著隆剎山,”見亓霽一臉迷惑,奚永式于是說,“過去稱那一帶為‘褐土之地’,是厷郄族的領地。趙勛打敗了厷郄族,那一帶就成了渙王國屬地。再后來,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奧王尼加?!?/p>
“感謝你的解釋,”亓霽其實還是不大懂,“我還是知道的太少了。”
早清雅帶了奧王尼加的三個年邁的褐袍巫師來拜見靈者。一同進來的還有板著臉的仁山跟情緒激動的羽。羽一見亓霽就撲到她懷里,仁山則沉默地站到一旁。
“姐姐,我好想你。”羽撒嬌道。
“我也是,”亓霽笑道,“好久不見,你官話越說越好了?!?/p>
實際上,亓霽一開始沒想過羽為什么說官話帶口音。直到她后來得知了羽的身世,原來羽會說官話跟她的母親有關。
“我還會說阿霍語,”羽在亓霽懷里蹭了蹭說,“來的路上我與奧王尼加的巫師聊了幾句,他們不是壞人?!?/p>
奧王尼加的褐袍巫師對亓霽說著阿霍語,亓霽大致能聽懂。只是她不太會說阿霍語,于是望著對方不開口,等著早清雅給她翻譯。
“他說,想借你的威名對付重朗。”早清雅對亓霽說。
“啊?”亓霽納悶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巫師,“我哪有威名……重朗怎么你們了?”
“他說,重朗宗家勢大,他們斗不過宗家。”
“你們巫師國之間的問題應該自己解決。讓我管巫師國的事……我沒那本事……”
“亓霽,你大概不清楚——近渙王國的奧王尼加,所朗尼加,再加上昶島,都不如重朗面積大,實力強?!?/p>
“重朗這么厲害的嗎?”亓霽吃驚道,“不好意思,我沒研究過?!?/p>
“還有云州,”早清雅繼續(xù)說,“云州比奧王尼加,所朗尼加,昶島跟重朗加起來都大,而且……”
“???云州更厲害?”
“……云州神明屬地多,青凈云天天神有些還會住在云州?!?/p>
聽早清雅這么說,亓霽頓時有些同情地望著奧王尼加使者。
“你告訴他,我沒本事幫他,”亓霽搖搖頭,“我自身難保。我甚至覺得,如果云州或者重朗的巫師打過來,我自己都難脫身?!?/p>
“大小姐,你有妖族的支持,還有我……”
“妖族到現(xiàn)在都還在與洛伊的軍隊對峙,冥急著趕回去估計就是因為這個,”亓霽頭大地望著早清雅,“至于你,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干嘛。如果現(xiàn)在天神打過來,你豈不是得一塊兒陪葬?”
“大小姐喲,你真是……能不能別說喪氣話,”早清雅急了,“你缺人手呀,渙王國這么大片地方,你不需要人幫你嗎?”
“哦,原來你想要渙王國,”亓霽笑笑,“你知道這地方……完全是個燙手山芋,我正發(fā)愁呢?!?/p>
“大小姐別焦慮,”早清雅胸有成竹地說,“不是我夸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巫族的戰(zhàn)火綿延不絕,猶如一場無盡的噩夢。所朗尼加此刻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在這場災難中,無數(shù)無辜者失去了家園,被迫背井離鄉(xiāng),踏上了艱難的逃亡之路。有些人并非自愿逃離,而是被故意驅(qū)趕至此。這些被遺棄的生命,在陌生的土地上無助地徘徊,他們中的許多人,由于長時間的饑餓和疲憊,身體逐漸衰弱,有的人甚至染上了疫病。疫病肆虐,如同一只無形的魔爪,緊緊地扼住了這片土地的咽喉。
暴亂與恐慌在他們中蔓延開來,原本寧靜的所朗尼加如今已變得混亂不堪,處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因為邊界的結界所以他們過不來,”早清雅說著揮手施術,擋住從所朗尼加飄過來的灰色微粒,“起先最開始數(shù)百人,現(xiàn)在至少有上萬人。冬天才剛剛開始,所朗尼加不過彈丸之國,根本容不下這么多的人,奧王尼加上周給他們送去的食物與藥物根本不夠。”
亓霽與早清雅并肩站在邊境的高墻上,目光投向遠方。那邊一道道滾滾黑煙如同數(shù)條黑色的巨龍,在空中翻騰、扭曲,直沖云霄。
“這些人太雜,除了巫師不知道還混了什么東西。絕對不能讓他們過境,否則不知會惹出什么事端。照我看,昶島這點儲備根本擔不起這樣的事情?!?/p>
“他們有的已經(jīng)進入奧王尼加境內(nèi),奧王尼加與所朗尼加邊境沒有阻礙?!?/p>
望著遠方那滾滾黑煙,亓霽沉默片刻,之后語氣沉重地開口道。
“我要給冥傳信?!?/p>
冥出現(xiàn)時身著戎裝,鎧甲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大概是剛從戰(zhàn)場上歸來,他身上還殘留著戰(zhàn)斗的血腥氣息。冥望著亓霽,眼神中透著一絲審視的意味。那目光猶如利劍,亓霽迎上冥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壓力。
“冥,你的妖力又變強了。”亓霽心情有些壓抑。
“你也是,與之前不一樣?!壁烂C道。
“我變了很多嗎?”
“表情不一樣了。”
“表情不一樣?”
“越來越冷……不是,更淡定,”冥目光偏移片刻后說,“神態(tài)越來越像神明?!?/p>
“怎么可能,你罵我?”亓霽臉立馬拉了下來。
“你……如果多吞幾個厲害的神,”冥沉思片刻說,“嗯,只是不知道什么樣的合你胃口?!?/p>
“我看上去很餓嗎?”亓霽尷尬道。
“等我力量再恢復些就抓幾個力量強的天神喂你,”冥這會兒臉上才浮上些許淡淡的笑容,“說不定你的舊傷也能痊愈?!?/p>
亓霽一時語塞。她內(nèi)心觸動,不知是因為冥打算冒險給她投食,還是因為冥這一絲笑容太有感染力,或者僅僅是聽到能吃神明勾起了她的興趣。
又或者,她兩度吞食冥的血液,身體開始不自覺地被他牽制。想到這里,亓霽心里對冥產(chǎn)生了芥蒂,心想以后得加倍當心。
“渙王是陣法高手,當時你究竟如何破的陣?”
“怎么又問這個?”
亓霽提出先與冥一道去渙王國王宮里找玉璽。半道上,冥突然問亓霽。
“你究竟……如何破渙的術?”
冥看上去疑慮重重,有些遲疑地問。亓霽被他問得心情煩躁起來。
“這重要嗎?他已經(jīng)死了,”亓霽語氣強硬,“你放心,處理完這邊的雜事我還會回魔界……”
“我只是擔心你,”也許是察覺到亓霽心情不好,冥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眼見你外表起了些變化,個子也略高了一點?!?/p>
“我變了很多嗎,”亓霽有些心慌,“我真的長高了?”
“略高了一點,而且……”冥停頓片刻說,“……吃掉渙后,你的確變強了?!?/p>
“別再提這個……”亓霽忙扶額,“……我只慶幸自己還活著?!?/p>
他們來到王宮大殿前時,又看到了之前的那只曦霞鳥。它身上的羽毛失去了光澤,還脫落不少。見到亓霽后它便落地變作人形,沖亓霽彎腰行禮。
“參見靈者。受羽瑞哈瑪王囑托,我在此已恭候您多時?!?/p>
“你是羽瑞哈瑪王的從屬?”
亓霽瞪著眼前這個可疑的鳥人。他鞠躬的時候甚至還掉了兩根羽毛,看來是真的很虛弱。
“在下不才,渙王國起霧時未能及時脫身,不慎被困在這里……”鳥人頭都不敢抬地說。
“我還以為你是渙王的眼睛,”亓霽仍未打消疑慮,“之前你引導我來見渙王是什么意思?”
“我被渙王的法力所控,身不由己,”他仍低著頭說道,“感謝您讓我脫離了他的控制?!?/p>
“這里原先的曦霞鳥都去哪了,怎么只剩下你……”
“您有所不知,起霧前它們就飛走了。我職責所在,一開始沒意識到渙王國大霧其實是一種封印法術。天界降下此等懲罰,可見渙王罪大惡極?!?/p>
“你什么立場,為什么幫天神說話?”
“您誤會我了。渙王殺伐過重,天界不得已才將他封印在此。”
“因為不能直接除掉他,才把他關在這里生生耗死他是嗎?”
“沒想到,您與渙王感情如此深厚,怪不得他與您……”
“羽瑞哈瑪王有沒有教過你,謹言慎行。你這樣缺心眼,難怪被關在這里數(shù)百年。虧得你能活到現(xiàn)在?!?/p>
“渙王覺得我有利用價值,所以延續(xù)了我的壽命吧,讓我作為他的眼睛巡視渙王國。我命不久矣,死之前想來向您請安而已。”
望著這個古怪的鳥人,亓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冥在一旁只默默地陪著亓霽,警覺地提防著他。
“羽瑞哈瑪王已死,你亦可自行離去?!?/p>
“那么,在下告辭?!?/p>
話畢,他變化成曦霞鳥飛走。亓霽與冥轉(zhuǎn)身走入大殿,撬開王座找到了已經(jīng)碎裂的玉璽。
“唉,就是這個東西,”亓霽望著玉璽嘆道,“殿內(nèi)的幻境實際上是這塊玉璽在操控?!?/p>
所以幻境里的渙才那么真實又難纏,亓霽心想。這玉璽當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于是,在冥的協(xié)助下,亓霽將這在她看來完全是邪物的玉璽沉入清海。
“渙他一生不曾灑脫,”亓霽望著波光粼粼的清海有些惆悵,“他被困了一輩子,死后仍被玉璽束縛?!?/p>
實際上個個都是陰謀家,各打各的算盤。表面上看,渙當年是替神明出征,實際上渙在魔界暗中安插自己的勢力,目的卻是為了對付天界。
“冥,魔族故意把你的父親推出去,讓他被趙珺渙斬殺成為犧牲品。唉,”亓霽感慨地嘆道,“你們的聯(lián)盟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是一場事先策劃好的獻祭?!?/p>
“一定是神族的計謀,”冥語氣冰冷,“他們想把我們?nèi)孔兓厮麄兊呐`?!?/p>
“未必,我倒認為這其中有蹊蹺。還有,老話重提,你以后可別再走你父親的老路,我不想你也被斬?!?/p>
“我沒那么弱?!?/p>
“我不是這個意思,”亓霽望著冥有些無奈,“你有沒有聽過,‘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渙王身邊一大堆營求私利的奸佞,你也看到他的下場了。你得約束手下,讓他們修身守法……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眼見冥目光游移,亓霽表情更無奈了。
“我們先回昶島吧,”亓霽輕拍了一下冥的肩膀,“回去跟早清雅商量一下怎么處理巫師國的破事?!?/p>
奧王尼加一邊連著所朗尼加與昶島,另一頭毗鄰重朗與伊馬他。其地形地貌獨特,主要以山地和丘陵為主,這些巍峨的山巒和連綿的丘陵,為這片土地賦予了別樣的風貌和氣質(zhì)。
然而,如今的奧王尼加卻面臨著重重危機。洛伊·阿爾莫內(nèi)的軍隊如同一只兇猛的野獸,已經(jīng)悄然駐扎在伊馬他的邊境。他們的戰(zhàn)旗在風中飄揚,如同黑暗中的一團火焰,威脅奧王尼加的安全。奧王尼加與所朗尼加都在尋求外部幫助。他們向其他勢力發(fā)出求援的信號,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和援助。他們知道單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抵擋不了洛伊軍隊的進攻。
奚永式送幾位奧王尼加的老巫師回國,亓霽跟冥也一并跟著去了。亓霽與冥在在接近奧王尼加與重朗邊境的地方查看情況時,亓霽被一個癱倒在路邊的流浪巫師認出來。
“靈者……”巫師伸手直指亓霽,“……星辰……”
似乎是耗盡力氣般,老巫師直挺挺地倒下。亓霽走近他時,他看著像是已經(jīng)咽氣。冥亦敏感地察覺到什么,大步走到那個巫師面前。
“云州巫師,”冥目光冷峻地望著地上的巫師說,“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里,還受了重傷?!?/p>
“冥,那邊好像有什么東西?!?/p>
亓霽瞥見一個身影在遠處鬼鬼祟祟地行動,立即放出一個術擊中對方。大概是意識到亓霽放出的法術令自己行動受限,對方立即施術試圖逃跑,亓霽見狀忙追了過去。大概是因為亓霽的法術生效,那個巫師怎么也逃不掉,只能拖著腳步在街道間穿行。亓霽緊追不舍,穿過幾條曲折的街道后,終于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追上了那個巫師。巫師被逼至一個狹窄的巷口,見無處可逃只得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亓霽。他臉色蒼白,眼中閃爍著恐懼的光芒。
亓霽背后一股強大的妖氣襲來,緊隨其后的冥冷冷地盯著那個巫師,巫師像是被冥的妖氣壓制住無法動彈。冥剛要拔刀,亓霽立刻按住他的手。
“等等,”亓霽攔住冥說,“這大叔看著眼熟?!?/p>
亓霽幾步走近那巫師,疑惑地望著他。
“萊伯托爾斯?”
聽到亓霽這么稱呼,對方驚愕地望向她。
“你能聽懂我的話嗎?算了,我想說,我之前在加坎迪瓦奈的通緝令上看見你的照片,”亓霽以為對方聽不懂官話,于是改用介系語對他說,“你對抗加坎迪瓦奈嗎?”
“你是……預言中的滅世災星?”
萊伯托爾斯嚴肅地瞪著亓霽,亓霽聽到對方這么不友好的措辭立馬不高興了。
“誰告訴你的?”
“巫師絕不會坐以待斃,你的滅世計劃不會成功!”
“我沒有興趣滅世,少胡說?!?/p>
一道刺目的強光忽然劃破天際。強光之中,另一個巫師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強光中,萊伯托爾斯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強光散去后,萊伯托爾斯已失去蹤影。
“估計不是沖我們來的,”亓霽說著拉了拉身邊冥的袖子,冥正因讓對方溜走有些生氣,“走吧,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亓霽與冥并肩站在邊境的高地上。遠處旗幟飄揚,那是宗家鮮艷而莊重的旗幟,代表著宗家的榮耀與力量。然而,除了宗家的旗幟外,還有另一面旗幟在遠處迎風招展。那面旗幟的顏色深沉,圖案復雜,亓霽瞇起眼睛,試圖辨認出它的來歷。
冥也注意到了那面旗幟,他的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亓霽轉(zhuǎn)頭看向他,兩人目光交匯,彼此都讀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與警惕。
“你知道那面旗幟代表著什么嗎?”亓霽沉聲問道。
冥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不清楚,但我感覺到一股神明的氣息?!?/p>
“宗瑭在朝堂之上一直低調(diào),當初在渙王國時沒看出來,宗家巫師居然那么厲害。”
“你想怎么做?”
“還能怎么做,人家要打過來了,”亓霽嘆道,“準備迎戰(zhàn)吧,冥大妖王。帶上你的兄弟們走水路,我來跟顯之索說?!?/p>
白琺水域并非普通意義上的海洋。與法力匯聚而成的清海相似,白琺水域亦是沉淀了無數(shù)神靈的力量,仿佛由無數(shù)閃爍的光芒匯聚而成。而那片深邃而神秘的瓏海,如今海底深處隱藏著一處神秘的區(qū)域——光之海。
而正是這光之海,已持續(xù)數(shù)百年源源不斷地涌出臟水。這些臟水并非污濁不堪,而是帶有一種特殊的能量。它們從光之海中溢出,沿著特定的路徑流淌,對生靈產(chǎn)生不可逆的傷害。臟水中匯聚的能量宛如夜空中的繁星墜落,匯聚于這幽暗的水底。這些光芒柔和而神秘,它們在水中跳躍、舞動,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
就在亓霽踏入渙王國的那一日,顯之索率領瀾氏一族成功降服了倫族。這場勝利不僅提升了瀾氏在妖族中的地位,同時恢復了一條古道——虛於直道。這條直道由白琺水域一端連接著繁華的人間,另一端穿越渙王國的腹地,上可直通天界其中一處結界玄門。
這日,瀾悠的妹妹瀾玉,特地前來拜見亓霽。瀾玉與瀾悠雖為姐妹,但兩人的樣貌卻并不十分相似。瀾玉的面容更為清秀,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與瀾悠的溫婉氣質(zh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穿著簡潔大方,沒有過多的裝飾,唯有耳朵上戴著由貝殼精心打磨而成的耳環(huán),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大小姐?!睘懹裣蜇领V行禮道。
“顯之索怎么樣了,我許久沒見他,他還好嗎?”亓霽回禮道。
“大小姐放心,他很好。白琺水域除光之海外其余區(qū)域已經(jīng)清理完畢,”瀾玉態(tài)度認真地說,“瀾氏的船已經(jīng)全部改良,可以直接進入白琺水域。白琺水域已經(jīng)恢復通船……”
“顯之索什么時候能來昶島?”
“顯之索正在戎海邊的大陸休整。那里曾經(jīng)是一個古國,玳須國。”
冥帶部下走水路來到曾經(jīng)是玳須國的土地,與駐扎在此地顯之索帶領的瀾氏匯合,商討進攻洛伊的軍隊。亓霽跟著冥一道來的,剛一進營地就被顯之索雙手握住肩膀。
“亓霽,你最近……究竟發(fā)生什么事?”顯之索緊張地問。
“我沒事,真的?,F(xiàn)在巫師國之間麻煩很大。聽說一開始是伊馬他內(nèi)戰(zhàn),這次更是波及到桐瓦那,重朗,還有所朗尼加跟奧王尼加,”亓霽面露難色道,“我覺得不是伊馬他國內(nèi)戰(zhàn),這就是巫師上層之間的較量。都同拜里倫林的大選結果還沒出來,有的勢力已經(jīng)忍不住要先動手?!?/p>
“巫師國之間的事我不清楚,”冥在一旁冷冷地說,“如果他們敢打過來,我就滅了他們?!?/p>
“難怪他們之前在魔界撤得那么快,”亓霽說,“原來是后方起火。”
“亓霽,那個洛伊的身份有問題,”顯之索嚴肅道,“我們是從在魔界抓的俘虜那里得知,他的壽命至少在兩百歲以上?!?/p>
“好吧,又一個奇葩,”亓霽更頭疼了,“亂世還真的是什么怪物都有?!?/p>
黑衣仁山這時大步走進來,一并走進來的還有擺著臭臉的白于。
“洛伊的軍隊駐扎在重朗,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按兵不動,”仁山神情冷漠地說,“如果他們進攻奧王尼加……”
“奧王尼加不是他們的目標,”白于瞟了眼仁山,“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的目標是昶島?!?/p>
“他們的目標是渙王國,”冥說,“渙王國能通三界,巫師內(nèi)部自相殘殺是為了回收魔力?!?/p>
“不必理他們,天生萬物以養(yǎng)人……”話到此處,亓霽停頓了一會兒,“巫師總數(shù)不多,他們繼續(xù)這樣耗下去只會毀掉巫師,若有空出來的地方……”
“下界亂成這樣,神明不會干涉嗎?”白于皺眉。
“當然會,”亓霽瞪了白于一眼,之后望著冥說,“我知道,不管是為了自身利益,還是出于義氣,你都在竭力保護我??晌覄俨涣颂焐?,幾百年前就輸了,幾百年后的現(xiàn)在也勝不了。即便知道勝不了,我也不想放棄。既然我能從那不見天日的靈閣內(nèi)出來,怎么著也得掙扎一下?!?/p>
“如果你失敗呢?”
性直的仁山這話一出口,其余人全都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失敗了,天神也只能再度將我封印罷了,他們?nèi)裟芟以鐜装倌昵熬瓦@么干了,”亓霽不以為然地望著仁山笑笑,“可萬一我得逞了,不就賺大發(fā)了嗎?不過,我不知道,你們害不害怕。”
這天,住在奚家的亓霽一大早就被一陣嘈雜聲吵醒。亓霽的心情有些煩躁,待她整理一番走出房間,打算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擾人清夢。一走進院子,他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伍利克。
“伍利克·羅曼威吉?”
伍利克披著黑色斗篷站在院子里,顯得精神抖擻。他的臉上帶著一貫的爽朗笑容,看到亓霽走出來便揮手打了個招呼。
“嗨,大小姐!”
亓霽一怔,她聽到伍利克在說官話。正納悶,一旁李凡德抱著東西也走了過來。
“凡德?”亓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你……”
“你起來了,”李凡德看著不像第一次來奚家,完全一副熟門熟路的姿態(tài),“奚永式早時便給我去信,我一直脫不開身……”
“我是……我……”伍利克的官話卡住了,他便改口用介系語繼續(xù)說,“……昶島有狀況,我就來了……”
“你跟凡德一起來的?”
“不是,我自己坐車來的。奚永式說這邊很亂,不讓我用原先的通路法術?!?/p>
“哦,你認識奚家……???那……”亓霽這會兒腦子有些混亂,“……你是代表斐切羅斯頓來的嗎?”
“不是,我自作主張來送物資。我父親他們?nèi)ズ粘谌馂趿?。?/p>
“赫弛瑞烏怎么了?也像這里一樣亂?”
“差不多吧。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一定與哥斯塔內(nèi)耶有關?!?/p>
亓霽有些迷茫地瞪著伍利克。她與伍利克一同在院子里坐下,這個毛頭小伙顯然不畏懼她,在她面前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雜七雜八的事情。方才走開的李凡德回來了,還給他們帶了茶水與小餅干。
“化統(tǒng)正天正受到攻擊,”李凡德在亓霽身邊坐下說,“巫師里有怨恨神明的小股勢力,對神明極度失望。據(jù)說尤其對化統(tǒng)正天的亞素神不滿,說是要斬神除弊,重建宇宙法則?!?/p>
“我雖然對神明有意見,但我不贊成這樣泄憤。這種口號,多是脆弱無能之輩的狂妄之詞。何況,光正面進攻神明沒用,”亓霽吃著小餅干吐槽道,“沒了神界保護,真以為自己這點小日子還能過?是不是下一步還想征服宇宙,也不想想浩瀚宇宙是什么?!?/p>
“難說啊,”伍利克一臉緊張地說,“巫師國尤其是都同,總有些厲害的新技術。估計他們就是想跟加坎迪瓦奈顛覆達渥羅天那樣,一舉控制化統(tǒng)正天?!?/p>
“你還真覺得巫師舉世無敵所向披靡?”亓霽說著又拿起一枚小餅干遞給伍利克,“呵呵,沖你這份自信,餅給你多吃一個?!?/p>
他們正聊著,奚永式不知什么時候走到院子里,臉上帶著沉重的表情。
“我懷疑,這些逃難到所朗尼加的人都是故意被驅(qū)趕過來的?!彼f。
“大小姐,有人懷疑伊馬他那帶正是被化統(tǒng)正天連年降下天災,”李凡德喝著茶說,“至于原因我們不得而知?;y(tǒng)正天似乎不想讓外界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p>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馬上要入冬了,”亓霽嘆道,“唉,不知道這個冬天會演變什么樣?!?/p>
一旁的奚永式說:“依我看,天災未必是化統(tǒng)正天刻意為之。下界每逢大災,便需神族出面平定。越強的災禍需要犧牲的神明越強,可如今神族數(shù)量逐年銳減,也許化統(tǒng)正天只是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平息災禍?!?/p>
“我懷疑洛伊并不是為巫師國謀求利益,他只是借著混亂渾水摸魚,”亓霽皺眉道,“我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我認為那家伙就是個瘋子?!?/p>
“洛伊會不會……他想跟神族打?”伍利克吃完了餅,插話道。
“若真是這樣,那他是真瘋,”李凡德嘆道,“原來他們先前在魔界掠奪是這個目的?!?/p>
“那我真算運氣好。之前在魔界時,如果不是遇到冥,我不止要耗費更多時間,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證,”亓霽若有所思地說,“也許遇到冥真的是命中注定吧?!?/p>
“怕什么,你可是傳說中的救世星辰,外面都在傳……”
早清雅也來了,身后跟著笑容滿面的羽。她們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羽手里還抱著一捧花,一見面羽就把花送給了亓霽。
“清雅,”李凡德神情緊張道,“有些話還是別說了?!?/p>
“傳什么?”亓霽好奇地揚揚眉毛。
“說你是初一生的娘娘……”早清雅捂嘴笑道,“……看來冥要當皇帝咯?!?/p>
“什么?娶了姐姐就能做皇帝?”羽瞪大眼睛說。
“可不能胡說,不然傳出去你姐姐要遭殃了。”李凡德忙說。
“統(tǒng)統(tǒng)都是胡扯。什么救世主,真不知都是誰捏造的。如果初一出生的人能救世,那么光一年工夫就得有多少個這樣的人,這么多救世的怎么這個世道還不變好。與其去祈求一個不靠譜的星星下凡救世,還不如花力氣想想怎樣自救,”亓霽捧著手里羽送的花十分喜歡,臉上笑著語氣卻異常嚴厲,“有些人就是如此,生來膽怯懦弱,不思進取,總想著尋求外力來拯救自己。”
“是假非真,非謂絕對沒有。眾生追捧救世主多為一己私利。他們不知星辰下凡即六親緣薄,體質(zhì)虛弱,一生坎坷,行善無因反遭厄運,何況還刑克六親,尤其克夫?!?/p>
奚永式板著臉說道。其余人紛紛看向他,亓霽這會兒注意到李凡德的臉色有些陰沉。
“再敢胡說取你性命。”
不知何時,冥也來了。他給亓霽帶來了那張去希礦時戴過的赭紅色木雕獸面。
“走吧,”亓霽戴上面具說道,“我們?nèi)ニ誓峒印!?/p>
亓霽一行人來到了所朗尼加的一處隱蔽避難所。走進避難所,只見幾十個人正聚精會神地圍著一尊木質(zhì)小雕像,虔誠地跪拜著。人們低聲祈禱,臉上充滿了敬畏與期待。亓霽等人見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他們靜靜地站在一旁,觀察著這場祈求儀式。只見一個老者手持木質(zhì)法杖,口中念念有詞,引領著眾人祈禱。
“跟他們說先吃飯,吃飽了再拜不遲。”
亓霽招呼左右給他們一一送去物資,一個佝僂著身體的老嫗顫顫巍巍地走到她身邊差點摔倒。
“當心!”亓霽當即順手扶住她。
“小姐,”老嫗順勢扶住亓霽扶她的那只手,臉上笑容皺縮成一團,“謝謝,你的手暖過太陽?!?/p>
“多蕾婆婆,你怎么在這里?”
有人圍過來問,老嫗立即變了臉色。
“哼,我為什么不能來?”
“重朗那邊他們……”
“我是老了,但我沒糊涂。世道變成這樣,他們都該受天罰!惡人吃善人,善人吃老天,老天吃惡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亓霽心想自己戴著面具都能被人稱呼“小”,看來自己的個頭確實太顯眼了。這時,伍利克走到她身邊與她低語。
“大小姐,這里人雜,有些不是人類……你還是先回去,這里交給我們。”
雖然亓霽的法力日益增強,但她的身體卻并未隨之變得更強。在所朗尼加待了幾日回到住處后,她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體乏力。起初她以為只是勞累所致并未在意??呻S著時間的推移,她的癥狀越來越嚴重,最后竟然病倒了。
躺在床上,亓霽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她心想這身體確實不好用,自己的法力此刻也無法為她驅(qū)散病痛。
“我原先還想,有能力的話修復一下魔界的結界……可魔界太大,我現(xiàn)在的力量不足以覆蓋那么廣闊的空間。”
李凡德將所朗尼加用來治疫病的藥方略微修改后拿來給亓霽治病。亓霽頭疼腦熱了兩日,這天終于好了些。她一碗野雞肉粥吃下肚似是意猶未盡,又添了半碗。
“雖然這回我們幫了所朗尼加,天界卻降下神諭,說冥跟你是反賊,提醒巫師不能被迷惑,”早清雅無奈地說,“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從未說過自己代表正義,我不過是與冥謀求共同利益罷了。從神明的角度,罵我反賊也沒錯?!?/p>
“你先養(yǎng)好身體,”早清雅說著幫忙收拾碗筷,“我跟奚永式會盯著點外面。”
“隨便他們說什么都行,”亓霽倚靠在躺椅上,“連自己的狗都管不住,還來管我……哦,這么說來我得謝謝巫師。得虧他們作亂,我才有天降的機會?!?/p>
“你要做什么?”早清雅好奇地問。
“我們現(xiàn)在過于被動。我想趁這次清理一下屋子,”亓霽輕笑道,“然后消毒除塵,換換東西,增加自己與神界談判的籌碼。”
身體稍微好轉(zhuǎn)些許后,亓霽便迫不及待地與冥一同前往渙王宮的城墻,去查看那座停工已有數(shù)百年的巨型工程——宣天防。兩人行走在寬闊的城墻上,俯瞰那些在陽光下也不會反射光線的暗金色架子。
“現(xiàn)在巫師地的戰(zhàn)爭,絕不會停止,”冥緩緩地開口,“我要讓交達隆加挑選合適的妖族參戰(zhàn)。如果天界出兵,還需要聯(lián)合茜崖的力量?!?/p>
“現(xiàn)在巫師地這樣混亂,恐怕神明們自顧不暇。何況‘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神明們許是忙著爭奪利益,待他們有余力時自然會……”
亓霽望著冥發(fā)了會兒愣,之后喃喃道。
“冥,渙老早就被算計了。不是被那些利益熏心的封王跟大臣,是……”
“你懷疑神明故意設局……”
“也許,渙本身就是獻祭中的一環(huán)……”
“你懷疑青凈云天故意設計渙王?”
“不知道,我還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渙之地還不夠大,”亓霽冷言道,“渙傾盡全力宣天防也沒有修完……”
站在高墻之上,亓霽耳旁傳來逐漸變大的風聲。伴隨著風聲的是低沉的雷聲。那雷聲起初遙遠,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風聲和雷聲交織在一起,亓霽目視遠方看到天邊漸漸飄過來大片烏云。
“我不僅要修,我還要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