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如懿被阿箬頂了個沒臉的時候，高晞月也到了。

眾人給貴妃娘娘請安。

慧貴妃都起來吧。

面色紅潤的高晞月身著朱紅色團花吉服袍，人比花嬌，她扶著茉心的手徑直停在了如懿面前。

比起嘉嬪等人暗戳戳的陰陽，高晞月則來得更加直接。

慧貴妃呵～三年未見，嫻嬪瞧著……怎么像是蒼老了三十歲一般，和本宮宮里的積年老嬤嬤似的。

如懿的笑臉一僵。

如懿冷宮苦寒，不比貴妃娘娘高床軟枕、錦衣玉食，貴妃氣色瞧著倒是比三年前好了許多。

這卻是如懿的心里話，這半年多來貴妃的氣色變化，后宮眾人有目共睹。

大家都以為是太醫(yī)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皇帝則覺著是因為他及時發(fā)現(xiàn)了齊汝的問題，暗中將貴妃湯藥換了回去的緣故。

但如懿心里卻不好受，她一直懷疑陷害她的幕后之人是皇后和貴妃。

如今她在冷宮三年搓磨得容顏憔悴，貴妃卻還是一如往昔，甚至還越發(fā)康健、神采飛揚。

眼見著仇者快，這叫如懿怎么能夠甘心。

慧貴妃嗤！那怪得了誰？本宮聽說你進冷宮時除了手腕上皇后娘娘賞的鐲子和護甲外，分文不帶，只記得去了冷宮也要當(dāng)主子，卻忘了當(dāng)主子也得有本錢才是?。?/p>

這倒是個新消息了，大家都驚訝地看向如懿。

慧貴妃本宮還真沒聽說過哪個庶人像你這般的，留指甲、戴護甲、穿旗鞋，怎么？就這么留戀這尊榮富貴？

慎貴人難怪了，要不是有這份兒心氣在，咱們也不一定能再見到嫻嬪娘娘了。

如懿冷著臉看向高晞月。

如懿不論在后宮還是冷宮，臣妾只是保持基本的體面而已，當(dāng)不得貴妃的揣測，慎貴人不能體會到……也是有的。

阿箬得意的神色頓時一變，倒是如懿，成功打臉阿箬之后面上又帶上了隱晦的笑意。

恭貴人嫻嬪娘娘此言差矣，恕嬪妾直言，這體面二字，原不在這些身外之物上，而當(dāng)在言行、己心才是。

眾人意外還有人主動加入這場爭端，更沒想到竟是恭貴人。

如懿笑意些許凝滯，恭貴人溫柔地笑笑。

恭貴人例如，依嬪妾愚見，您身邊的大宮女惢心不離不棄地陪著您入了冷宮，這份忠義之心才是真體面。

恭貴人又比如海貴人，嬪妾之前偶爾見得海貴人打發(fā)身邊人將省下的月例銀子送去您的母家，不論海貴人品性如何，對您的這份姐妹之情也是真體面。

如懿面露尷尬之色，不同于高晞月和阿箬的人身攻擊。

恭貴人言語溫柔恭敬，擺事實、講道理，更加具有說服力。

恭貴人可您在冷宮中，不論是穿旗鞋也好、留指甲也罷，這可都不大像是能夠干活的樣子，雖說惢心姑娘忠心，可您畢竟是以庶人身份進的冷宮……一味維持著這樣的“體面”……怕是反倒不太體面了。

「好?。?！」

要不是場合不對，高晞月真是想出聲喝彩了，但即便如此也足夠她重新眉開眼笑了，一旁的阿箬也是又神采飛揚起來。

而原本對如懿那番說辭還有些欣賞的意歡，雖然沒人注意到，但也不由得面露尷尬之色。

如懿更是一整個無言以對、百口莫辯，眼見著殿內(nèi)眾人都被說服，對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如懿的臉色也漲紅起來。

如懿恭貴人，可是本宮有什么失禮之處，你對本宮有什么誤會？

嘉嬪哎喲，嫻嬪，這話說得可就沒趣了，難不成恭貴人說句公道話，到你這里就成了打擊報復(fù)了？

如懿話里的暗示立刻被金玉妍察覺并堵上，這回連老好人婉常在也瞧著如懿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玫嬪嫻嬪這扣帽子的功夫倒是真厲害啊。

慎貴人娘娘在冷宮里走了一遭怎的這心思還是如此……

阿箬抓住機會就把如懿和“心思歹毒的朱砂案真兇”形象往一起聯(lián)系。

而高晞月滿臉笑容，終于昂首挺胸驕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嘴上還不忘再損一句。

慧貴妃難怪你當(dāng)初進冷宮時沒帶財物呢，原來是都接濟母家了嗎？也是本宮忘了，當(dāng)年倒是也確實聽到過些風(fēng)聲。

慧貴妃只是那會兒本宮總想著你烏拉那拉氏到底是后族，再怎么樣也不至于落魄得這么快、這么徹底，還以為是無稽之談呢，沒想到……

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意默契出現(xiàn)在殿內(nèi)絕大部分人臉上。

至此，如懿重回后宮的初亮相，已然一敗涂地。

太監(jiān)令妃娘娘到！

剛剛紅著臉落座的如懿不得不跟著除了高晞月外的眾人再次起身。

同時，如懿發(fā)現(xiàn)眾人一副屏聲息氣的樣子，神態(tài)恭敬畏懼，頓時想起海蘭說的這位令妃喜怒無常的脾性。

這不由得讓如懿想起從前，她也是那個能輕易牽引眾人情緒的焦點人物。

雖然不是這樣的畏懼恭敬，但那些忌憚嫉妒的神色也還歷歷在目。

可如今……一切都大不同了，世事變化，她已不是那個引動風(fēng)云的嫻妃了。

眾人令妃娘娘萬福金安。

眾人的請安聲暫時壓下了如懿心里隱秘的妒意，她回過神來，忙與眾人一同行禮。

嬿婉都免禮吧。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吉服下擺的彩色海水江崖紋已經(jīng)從眼前劃過。

慧貴妃嫻嬪，你還不快過來讓令妃瞧瞧？

嬿婉落座后，高晞月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口，雖然惡意明顯，但這也是禮數(shù)，如懿只能忍著內(nèi)心的情緒又向前幾步。

同時也抬起眼皮，想看看這位在海蘭口中幾乎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形容其美的令妃究竟是否言過其實了。

這一看，便先撞進了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眸子里，無數(shù)猩紅扭曲的戾氣、憤怒、仇恨、殺意將如懿緊緊包圍。

巨大的驚懼恐慌將如懿包圍，她愣在原地，內(nèi)心忍不住想要尖叫逃離。

慧貴妃嫻嬪？嫻嬪！

如懿陡然回神，一切壓力和危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回到現(xiàn)實世界，如懿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注意力回籠后她才看清令妃的模樣，金黃色緞地八團龍吉服褂，戴著赤金鑲珠護甲的左手在座椅扶手上輕輕敲打著。

再向上看去，皓齒朱唇、花容月貌，這張臉的攻擊力實在太強。

僅僅一個照面，就摧枯拉朽式的將如懿心中隱秘的比較心理沖擊得支離破碎。

如懿臣妾延禧宮嫻嬪、烏拉那拉氏，見過令妃娘娘。

嬿婉一下一下敲打著扶手，目光落到如懿頭頂，臉上滿是漠然。

如懿內(nèi)心無比難堪，她覺得令妃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除了太后之外，如懿也沒有想到，有一日這樣的后宮常見的搓磨手段還會被一個新人用在她身上。

嬿婉起來吧。

高晞月輕笑一聲，又十分機智地開了口。

慧貴妃嫻嬪可別介意，咱們這位令妃娘娘也不獨是針對你，除了由著性子來外，素來對海貴人、舒貴人，也是如此。

被掃射到的意歡一瞬間搖搖欲墜起來，高晞月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一個爬床的、一個自薦的、一個謀害皇嗣的。

都是些品行低劣的貨色！

對于高晞月這番言辭，嬿婉的反應(yīng)是……毫不掩飾地輕笑出聲，竟是全然沒有反駁的意思。

嬿婉嫻嬪的事……本宮也有所耳聞，既然出來了，往后便安分些吧！

說著，她用眼尾瞥了眼如懿，皺起眉頭，厭惡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嬿婉你如今是延禧宮主位，待海貴人生產(chǎn)后，也該擔(dān)起主位之責(zé)，好好兒教導(dǎo)她……嘖……

眾人不由得失笑，顯然令妃娘娘也是突然想起嫻嬪這個主位的人品也不足以擔(dān)得起教導(dǎo)之責(zé)，怕是要越教越糟糕了。

如懿就這樣站在殿中，感受著落到她身上的各色嘲弄眼神越發(fā)明顯，滿心的羞恥與屈辱，她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呢。

嬿婉罷了！只要你二人都安生些，莫要再做出那等上不得臺面、見不得光的事情就是了！嗯？

終于，嬿婉正眼看向如懿，卻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愣了一瞬間后滿臉滿眼都爬上了厭惡之色。

嬿婉你穿著吉服，不戴吉服冠也就罷了，連鈿子也不用，戴著這旗頭做什么？不倫不類！誰教你的規(guī)矩？！

關(guān)于著裝方面，大清有著十分明確的要求和規(guī)定，比如朝服配朝冠，吉服自然也有相應(yīng)的吉服冠。

不過因為吉服冠只規(guī)定了冬吉服冠，這方面的典制不算嚴明，因此漸漸的，嬪妃命婦們也會用更加華麗的鈿子取代來充當(dāng)吉服冠。

在這規(guī)矩更加松散一些的如懿傳世界里，嬪妃們更是全員以鈿子來搭配吉服。

但不管怎樣，旗頭配吉服，那就是妥妥的沒規(guī)矩了。

因此對于嬿婉的訓(xùn)斥，如懿的一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來的。

而隨著嬿婉話落，眾人也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一般，皺起眉頭看向如懿。

方才竟然忽視了嫻嬪這么明顯的錯漏！

嬿婉你這才剛出冷宮不久，今兒個第一次正式請安，這些齷齪的小動作就這么迫不及待地用起來了？

嬿婉你在家中時你額娘沒教導(dǎo)過你？你嫁進潛邸前教養(yǎng)嬤嬤沒有教過你？你成為嫻妃后沒有宮人提醒過你？不識禮數(shù)、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經(jīng)過嬿婉的“點醒”后高晞月也瞬間被打開了回憶的開關(guān)，意識到從前許多場合時如懿的裝扮都有問題。

慧貴妃嫻嬪從前仗著皇上寵愛，從來都是特立獨行的，連先帝葬禮上也要與旁人不同些，沒想到這么幾年了，這毛病也還是沒改呢。

嚯！

慶貴人作出萬分驚訝的樣子，連意歡也忍不住看向純嬪等人。

見純嬪、婉常在在回憶之色退去后也都露出難以言說的表情，頓時知道高晞月所言不假。

見如懿的淚珠大顆大顆落下，嬿婉心里的喜悅奔涌，臉上厭惡之色愈濃。

嬿婉跳梁小丑！還不滾回宮去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