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第一個字時，溫窈的心臟不可抑制地顫了一下。

可隨著“和離書”三個字落下，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說與他沒有過感情是假的，但比起被消磨殆盡的感情，她的身邊還有更多值得她在乎，維護(hù)的。

“簽字吧?！?/p>

溫窈語氣平和，算起來，這是自錢氏進(jìn)府后，她對趙二最和善的一次。

趙二死死盯著那薄薄的一張紙，娟秀的簪花小楷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字跡，和離書三個字仿佛也帶出幾分銳利，刺得他心口一痛。

他被堵著嘴，說不出話，便嗚咽著搖頭。

可往日最是溫軟的人，此時也最平靜。

“你我雖然自小便是娃娃親，”溫窈在他面前蹲下，“可正式下聘前，我父親與你說過，倘若你不愿娶我，我丞相府絕不勉強(qiáng)?！?/p>

溫窈雖知趙二是自己的娃娃親對象，可自知道這件事起，爹爹娘親便也告訴她，倘若趙二未來長歪了，或者她不愿嫁，他們絕不會勉強(qiáng)。

因此她對趙二雖有些許青梅竹馬之情，卻并非非他不可。

她父親會問趙二那么一句，也不過是因為她那時覺得嫁給他也不錯，趙家老夫人明事理，公婆也不錯，趙家大哥待她如親妹，趙二與自己也有幾分情意，她以為無論如何，嫁進(jìn)來之后日子也不太差。

問趙二那么一句，也是給他的最后一次機(jī)會，一個反悔的機(jī)會。

“你那時的山盟海誓，我就當(dāng)沒聽過，你移情別戀，我便也死心?？赡闱Р辉撊f不該，你最不該動我的囡囡！”

溫窈的語氣陡然變得凌厲，她眼中的冰冷痛恨讓趙二呆滯住。

此時他身后的繩子被解開，他伸出手欲抓住溫窈的胳膊，卻被她躲過。

趙二一把扯下嘴里的布團(tuán)：“窈窈你別鬧了……”

“砰——嘩——”

“?。。　?/p>

一只茶杯直直擊中他的手腕，趙二疼的慘叫出聲。

趙夫人尖叫著撲上去：“我的兒——”

“要么簽字，要么斷手，趙二公子，選一個吧。”

謝嵐君及時把囡囡按在懷里，免得她被嚇到。

茶杯自然是謝嵐君扔的，話則是趙衡說的。

自上次找回來昭翎公主，他和許多隱于暗處的兄弟便開始往京城集中，明面上的人越來越多。

當(dāng)看到那些大臣見了鬼似的表情時，他們心底都是暢快的。

——可不就是見了鬼嗎？他們這些本該戰(zhàn)死的人，本該已經(jīng)到閻王爺那里報道的，可不就是鬼嗎！

趙二臉上的難過立馬變了大半。

最后他當(dāng)然簽了和離書，和溫窈當(dāng)天便去了官府。

謝嵐君則是馬不停蹄地又回到攝政長公主府，迅速洗浴過后，換上一身玄金吉服才坐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入宮。

玄色錦緞柔軟且泛著光澤，衣擺處用金線繡著威嚴(yán)而張揚的九蟒，延伸直腰際，白玉腰帶是謝嵐君身上，除了未完全束起的銀白長發(fā)，唯一的亮色。

馬車直直進(jìn)入皇宮，這是自年少時，先皇便給予她的特權(quán)。

再一次回到這里，她的心境卻已然不同。

若說從前還顧念一絲兒時情意，那么在她憶起母妃后，調(diào)查出母妃的死因時，她心中便唯余仇恨。

若非顧念社稷安穩(wěn)，皇室聲譽，她大可以直接揭穿極樂塔里的一切，領(lǐng)兵圍剿皇帝，畢竟她有兵，有權(quán)，有人心。

論民心，皇帝根本無法與她相提并論。

馬車內(nèi)略顯昏暗，謝嵐君低垂著眼睛，叫人看不清情緒。

可那周身的氣息，卻深不可測，令人膽寒。

————

笛飛聲和李蓮花打了個招呼，便暗中跟上那大夫，李蓮花則是又跟那大娘套了會兒話才離開。

李蓮花找到小乞丐告訴他的溫泉宅子，才得知此處已經(jīng)被人買下來了。因為才被買下來沒幾日，所以那小乞丐大抵是不知道的，也就沒告訴他。

正在他頭疼怎么進(jìn)入府里探查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李先生？”

李蓮花回頭一看，是離兒，方多病原來的婢女。

“離兒姑娘？”

李蓮花一時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他看看宅子，又看看拎著藥包準(zhǔn)備進(jìn)府的離兒，不太確定：“這宅院……？”

離兒：“哦，這宅子被我們夫人買下來啦！李先生有事嗎？”

李蓮花暗嘆，金錢的力量啊……

“是這樣的，在下有些事需要請這宅子主人幫忙，沒想到竟然這么巧。離兒姑娘，可否幫我通報一聲？”

離兒連連點頭：“當(dāng)然沒問題！李先生先請進(jìn)吧……”

李蓮花笑著進(jìn)去了，仿佛之前思考怎么翻墻或者讓笛飛聲聲東擊西地那個人不是他。

見離兒手中拎著藥包，他順嘴關(guān)心了一句。

離兒不好意思地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夫人和我剛來這里，不知道這里的水不能直接飲用，這兩日有些鬧肚子?！?/p>

李蓮花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可惜它閃過頭了。

“原來是這樣?！?/p>

另外一邊，方多病和謝嵐君安排的人接上頭，那人自稱六子。

六子簡單概述了一下近十二年小遠(yuǎn)城和礦山有關(guān)的大事，又問方多病需不需要自己帶他進(jìn)礦山里面探一探。

“暫時不需要。你剛剛說，小遠(yuǎn)城幾乎每家每戶都有挖礦道，那是不是可以認(rèn)為，通過各家地底的礦道，可以連通整個小遠(yuǎn)城？”

方多病敏銳地抓住重點。

六子長相普通，還有些地痞無賴的樣子，可此時眼中滿是慎重沉靜：“理論上是可行的，不過，自礦山頻頻發(fā)生爆炸，之前又起了山火，還經(jīng)常因為挖出有毒的翡翠綠而死人，就有許多人家不再挖礦了，甚至把自家的礦洞封住?！?/p>

“并且礦山內(nèi)礦道多而曲折雜亂，即便是在里面挖了幾年的老礦工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迷路，所以想通過礦道來實現(xiàn)某種目的，還是有難度的?！?/p>

六子頓了一會兒，又補(bǔ)充道：“當(dāng)然，如果是礦里的熟人，再用些標(biāo)記，也并非特別困難?！?/p>

方多病腦中豁然開朗，是了，為什么閻王娶親時姑娘總會離奇消失，那是因為對方利用了小遠(yuǎn)城地下的礦道！

匆匆向六子道過謝，方多病連忙趕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