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希蜷在地板上,布布和球球挨著她蜷成兩團,溫熱的肚皮貼著她的胳膊,卻暖不透心里的涼。她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光暈模糊成一片——醫(yī)生說“藥物只能維持,具體多久說不準”的話,像根細針,在心里反復扎著。
能活多久?能陪他多久?
她不知道。只知道上次流鼻血后,他夜里總偷偷摸她的額頭,好像怕她突然發(fā)燒;知道他把她的劇本藏了起來,說“不急,等你養(yǎng)好了再寫”;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除了疼惜,還有藏不住的試探。這些好,以前是甜,現在卻成了沉甸甸的債。
第二天一早,她趁周星馳去片場,又去了趟醫(yī)院。醫(yī)生把藥袋遞給她時,眉頭還皺著:“這藥只能暫時穩(wěn)住,別累著,別情緒激動,不然……”后面的話沒說,可她懂。
攥著藥袋走出醫(yī)院,風一吹,眼尾有點澀。她拐進旁邊的花店,買了束向日葵——他說過,她笑起來像向日葵,暖?;氐焦?,她把藥藏進床頭柜最深處,又對著鏡子梳了梳頭發(fā),把鬢角稀疏的地方用發(fā)夾別好,才扯出個笑。
布布叼著她的拖鞋蹭過來,她彎腰摸了摸狗腦袋:“等下星仔回來,要乖哦?!?/p>
其實她也不知道在瞞什么,或許是想多陪他吃幾頓他煮的粥,或許是想等他拍完《情圣》,或許……只是想再看他笑幾次,像初見時那樣,眼里亮得能盛下星光。
藥盒在抽屜里硌著,像塊冰涼的石頭。她靠著梳妝臺站了會兒,忽然拿起口紅,在鏡子上輕輕畫了個笑臉。
“再撐一陣,”她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像嘆息,“就一陣?!笨蛷d里的老式電視機嗡嗡響著,屏幕上的光影落在宋南希臉上,明明滅滅。她蜷在沙發(fā)里,布布趴在腿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她的手。
臺燈昏黃的光落在日記本上,宋南希握著筆,筆尖懸在紙頁上很久,才慢慢落下字。紙頁是去年他去文具店挑的,說“這種米黃色不傷眼睛,你寫劇本累了也能少費點神”,現在卻被她用來寫這些沒頭沒尾的心事。
“今天去醫(yī)院拿了藥,醫(yī)生說要少生氣,少熬夜。可我哪有生氣,只是一想到你,就忍不住慌。”
筆尖頓了頓,墨水在紙上暈開個小點兒。她低頭笑了笑,眼角卻發(fā)濕:“你最近拍《情圣》總熬夜,收工了記得喝凌寶兒阿姨燉的湯,別總啃面包。上次你說胃不舒服,我給你備的胃藥在床頭柜第二個抽屜,別又忘了。”
布布趴在腳邊打哈欠,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筆又動起來:“布布和球球該剪毛了,你要是沒空,就找樓下那家寵物店,老板記得它們的性子。還有陽臺的玫瑰,每周三澆一次水就行,別澆多了,上次你就是澆太勤,蔫了兩盆?!?/p>
寫著寫著,筆突然重了。她盯著“留給他什么”這幾個字,喉嚨發(fā)堵:“我好像沒什么能留的。你說喜歡我寫的劇本,可我怕以后寫不動了;你說想和我去海邊,可我怕等不到那天。”
“你才剛紅起來,片子一部接一部,正是該往前沖的時候。我不能拖你后腿啊,星仔?!?/p>
“要是……要是我真的走了,你別老想我。找個愛笑的姑娘,能陪你吃粥,能替我給布布梳毛,能在你拍夜戲時等你回家。別像我這樣,總讓你擔心。”
筆尖在“別像我這樣”后面頓了很久,一滴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她趕緊用手背擦了擦,把日記本合上,塞進枕頭底下——這本子不能讓他看見,不然他又該皺著眉說“傻姑娘”了。
窗外的月光透進來,落在他送的那束向日葵上,花瓣還挺精神。宋南希躺下來,把戒指貼在胸口,心里悄悄想:能留多久算多久吧,至少現在,還能陪著他。
畫面里是《家有喜事》劇組做慈善的采訪,張國榮穿著淺色西裝,笑著朝鏡頭側過身,視線落在旁邊的周星馳身上:“他對女朋友很有愛心的。”
鏡頭切過去時,周星馳正低頭給旁邊的小朋友遞玩具,聞言愣了下,耳尖微微發(fā)紅,沒說話,只嘴角悄悄翹了翹。
主持人追問時,張國榮又笑著補充:“那陣子他心里只有那個女孩兒,送花、送戒指,天天接送上下班,跨年時特意飛去找她,還說要帶她去看最亮的煙花?!?/p>
宋南希握著遙控器的手輕輕頓了頓。她知道他說的是周星馳的初戀,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看著屏幕上那個有點靦腆又藏不住歡喜的年輕身影,心里還是輕輕酸了一下。
原來他也曾這樣毫無保留地對一個人好,會為了跨年特意趕路,會記得對方喜歡的煙花。
布布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用頭蹭了蹭她的下巴。她低頭摸了摸狗的耳朵,忽然笑了笑——其實也沒什么好酸的。
現在的他,會在她熬夜寫劇本時,默默在旁邊放一杯溫牛奶;會在她隨口說想吃艇仔粥時,第二天一早就拎著保溫桶過來;會在她做噩夢時,抱著她講一整夜的冷笑話,直到她睡著。
他的好,從來不是只給過一個人。只是以前的是過去,現在的,是她的。
電視里,周星馳終于接過話,聲音有點悶卻認真:“對喜歡的人好,不是應該的嗎?”
宋南??粗聊簧纤哪?,指尖輕輕碰了碰無名指的戒指。是啊,是應該的??伤嗯?,自己沒機會再好好接住這份“好”了。
布布打了個哈欠,她把臉埋進狗的絨毛里,輕輕嘆了口氣。電視里的笑聲還在繼續(xù),她卻悄悄把音量調小了些——有些心事,還是別讓這屋里的安靜聽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