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憶起四年級，那一幕幕往昔

接下來幾天，我繼續(xù)如行尸走肉般地，往返在學校和奶奶家，這條單行路線上……

“今天考了56分，整整比上一回多了11分！奶奶專門做了牙簽肉來獎勵你！”

“今天考了59分，又多了三分，夸你，不要驕傲，繼續(xù)努力！”

“今天，成績好像退步了……不過不要緊，該會的都會了，就是因為粗心，錯了兩道大題，才導致丟分……以后細心點！”

……

“太棒了！你今天考了69分！差一分就七十了！你猜，奶奶獎勵你什么好東西？”

看到奶奶手捧著一盒真彩牌蠟筆放到我面前時，我并沒有受寵若驚般的歡喜，只是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欣然接受了。

其實，他們并不懂我的心思：

在我以往的世界里，考好沒考好就在于九十大關(guān)：上了90就是考好，下了90就是考砸。就這么簡單！

我在三年級以前，包括四年級上半學期，幾乎回回都考90以上，很少下過90；正式考試沒有下過80的！只有答B(yǎng)卷時，才偶爾下80，除了一年級第一個學期數(shù)學考過唯一一次52，但自此之后至四年級以前，我任何一門功課就再也沒下過60！

我當年，就是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從而郁郁寡歡……最終患病休學。

這其中諸多原委，都要從，我們學校教學制度統(tǒng)一改革說起……

那是四年級的某一天，一陣急促的爭吵聲，從四年級辦公室傳來：

“聞老師?。∥艺f你好歹也是有幾十年教學經(jīng)驗的老教師了，怎么腦子就不能轉(zhuǎn)一轉(zhuǎn)呢？”

這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拖腔延調(diào)地，批評著我們的班主任聞仲。

“早讀、跑操、統(tǒng)一校服，這些建議都挺好！可以讓學生鞏固知識，強健體魄，團結(jié)集體，我當然支持！至于統(tǒng)一教學大綱，我也沒什么其他意見……唯一不敢茍同的，是連閱讀的標準答案和作文的寫法也要統(tǒng)一！試想一下，一個班有幾十個學生，一個學校有幾百個學生，一個區(qū)就有幾千乃至上萬個學生！幾千幾萬個人同一種感受，幾千幾萬張試卷同一個答案，不是太荒唐、太可笑了嗎？一篇好的文章，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一篇文章，讀者不同，感受、領(lǐng)悟當然會有所不同！不允許各抒己見，卻要千篇一律地背誦標準答案……就算是作者本人，恐怕也有答錯的時候吧！還有作文，每個學生的性格、經(jīng)歷、環(huán)境、想法天差地別！孩子們的世界是千姿百態(tài)的！文字在他們筆下自然地流淌出來，能夠匯出多么豐富多彩的畫面？你們卻要用標題、格式、段落、統(tǒng)一的中心思想硬生生地，給孩子們的頭腦框上框子，就仿佛把一個個圓形的西瓜套成方的！這是何等愚蠢、多么可悲并且可笑的事??！難道你們?nèi)绦膯?？?/p>

我們四個班的同學在辦公室門口烏央烏央地圍了一大群，看見聞仲老師言辭犀利、面紅耳赤地，跟教導主任激烈地辯駁著。

“聞老師您先消消氣，別那么激動！”

教導主任壓著火氣，軟硬兼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道：

“我知道，你也是為孩子們好。你的出發(fā)點雖然是對的，可你也要知道，孩子們倒底真正需要什么！他們真正需要的，是一腦子天花爛墜的空想？還是考一所重點學校，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什么才是我們教書育人的職責所在？就是給學生鋪好前程，為國家培養(yǎng)棟梁之材！而在當今社會，這一理想的實現(xiàn)，必須以考上一所重點大學為基礎(chǔ)；要想考上一所重點大學，必須拿到一所重點高中的畢業(yè)證書；而在能否被一所重點高中錄取這一問題面前，上一所優(yōu)質(zhì)的初中，便顯得尤為重要！一個優(yōu)秀的小學生如果能考上一所優(yōu)秀的初中，這會給一個學生節(jié)約很多時間與精力，更會給一個家庭節(jié)約很多的錢財！統(tǒng)一教學大綱，是教育局下達的指令，不是你我個人說了算。目的是為了教育的公平！統(tǒng)一考題，統(tǒng)一標準答案，除了能夠大幅度減輕閱卷工作者的難度以外，更重要的是為了公平競爭！時代發(fā)展了，社會在進步，教育體制在改變，我們不能刻舟求劍！參加高考，可都是電腦閱卷！如果不從小培養(yǎng)學生養(yǎng)成良好的答題習慣，嚴格按照標準答案去答題……哪怕僅一分之差，會使多少優(yōu)秀良生與重點大學失之交臂，更會使多少中差生與自己理想的學校無緣，甚至落榜！你這樣的思想，只會害了學生??！”

“但我不這樣認為！”

聞仲老師面不改色道：

“一個學生的成敗，不能用一時成績和單純的學歷來衡量，而是要縱觀他的一生！從人生的角度去評價一個人，首先得看這個人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所以，評價一個學生是否優(yōu)秀的標準，并不是看他考上多好的學校，而是要看這個學生對待學習的態(tài)度！有多少自小成績優(yōu)異、家境優(yōu)沃的學生，被父母逼著考上了重點大學，卻只知道混日子：白天睡大覺、曠課打游戲……這樣的學生太多了！像這種學生，就算是能考上北大、清華，混到碩士、博士甚至博士后，也永遠不能成為國家需要的棟梁人才！更不用提為社會作貢獻……相反，許許多多貧困山區(qū)的寒門弟子，買不起課本借來讀、用樹枝當筆練習寫字、考中重點中學家境貧困半工半讀、收到了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卻因為付不起學費不得不輟學打工的他們，用盡自己空余的每一分每一秒鐘，刻苦讀書到深夜甚至整個通宵……如此地自強不息的他們，幾年之后，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有的已是清華、北大等高等學府的畢業(yè)生；有的出國留學，拿到哈弗、牛津等外國名校的博士學位；就算最不濟的，也已經(jīng)通過經(jīng)商，成為一方首富，身家過億！我敢保證，在他們中間，絕對能夠誕生出無數(shù)個21世紀的童第周！”

“我說聞老師啊，我的話你怎么就聽不明白呢？！”

我們從門縫里看得見，教導主任急得滿地亂轉(zhuǎn)，又是拍手又是跺腳：

“起跑線！起跑線很重要?。?！一個學生如果能進一個好的中學，就相當于這個學生在高考這條賽道上，起跑線提前了幾百米！相比那些落在后面的學生，有著絕對的優(yōu)勢！怎么能說重點中學沒有用呢？”

“搶賽道，這不是投機取巧嗎？”

聽了教導主任這一番“高談闊論”，聞仲老師更加怒不可遏，厚厚的鏡片后邊幾乎在冒火：

“我教導學生，從來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堂堂正正做人！就拿《龜兔賽跑》的故事來說，烏龜之所以能贏，就是一步一個腳印努力爬出來的！人生的賽場上，決定成敗的，不是跑得有多快，更不是距離終點有多近！而是不停地向前奔跑！起跑線再靠前，如果都像兔子一樣打盹睡覺，不去努力奔跑，注定是失敗者！”

“簡直驢唇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

教導主任氣得七竅生煙：

“咱倆根本就是在扯兩張皮！我跟你說不到一起去……聞老師，大道理我講不過你，不過我不能坐視不管！家長要的是成績！學校要的是升學率！這兩點上不去，整個學校是要被淘汰的！”

“教導主任你言重了！”

聞仲老師不甘示弱：

“學校絕對不會因為幾個學生的成績而被徹底淘汰，但是學生學習語文的能力以及興趣，會因為不正確的教學方法，而造成毀滅性的傷害！我寧愿學生因敢于表達各自的主張而丟掉那么幾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yōu)榱硕嗫歼@幾十分，而將語文徹底毀掉！”

“不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

……

辦公室里，兩位老師敲著桌子，咆哮如雷……

“簡直是不可理喻！”

不一會兒，我們看著教導主任沉著面孔，滿臉通紅紫脹，連連喘著粗氣，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看什么！看什么！都回教室做作業(yè)去！”

教導主任大吼一聲，圍觀的同學們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