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的龍涎香混著血腥氣,蕭煥擲下朱筆時,墨跡在征討北狄的軍報上濺出梅枝狀的裂痕。
二十歲的帝王摘下十二旒冠冕,玄色龍袍領(lǐng)口露出半道箭疤——正是六年前潼關(guān)城下那支擦頸而過的冷箭所留。
廊下銅壺滴漏顯示已過子時,值夜太監(jiān)聽見帝王第三次打翻藥碗。
褐色的湯藥漫過奏折上"焉州"二字,將朱批的"剿"字泡得腫脹如傷口。
龍?zhí)?/a>【內(nèi)侍】"陛下,焉州八百里加急。"
內(nèi)侍捧著鎏金漆盤跪在丹墀下。
蕭煥展開帛書時,狂風(fēng)突然撞開雕花窗,卷著雪粒撲滅了三盞宮燈。
燭影搖晃中,"聯(lián)姻"二字像兩條毒蛇盤踞在絹帛上。
帛書展開時簌簌作響:
「臣喬平頓首,愿獻焉州為陛下大婚之禮,小女喬蠻及笄四載...」
帛書中大致內(nèi)容,是喬家想依附南祁,將喬蠻嫁與他,焉州當(dāng)作嫁妝。
"咔嚓"一聲,青銅燭臺被掀翻在地。
蕭煥左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那里有條青筋自父兄死后就時常暴起。
六年前潼關(guān)城頭的赤旗在眼前亂晃,他摸到御案暗格里染血的平安符殘片,指尖被絲線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火舌吞沒帛書時,焦糊味讓他想起兄長被燒焦的鎧甲。
國師進殿時,正見帝王倚著龍椅揉按眉心。
老者拾起漆盤中幸存的半角帛書。
國師"焉州占據(jù)梅嶺天險,若強攻需折損五萬精兵,我朝此刻百廢待興,此時聯(lián)姻,焉州便可不費吹灰之力收入囊中,豈不是上策?"
廊外傳來戍衛(wèi)換崗的梆子聲,驚起夜棲的烏鴉。
蕭煥"老師要朕娶殺父仇人之女?"
蕭煥的冷笑混在更漏聲里。
他瞥見自己映在青銅劍上的倒影,眉頭蹙著。
國師"陛下昨日才為幽州糧荒斬了三位勸諫使臣。"
國師將殘帛置于燈焰上,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詭譎陰影,
國師"若能省下十萬石軍糧,足夠支撐到明年開春。"
蕭煥忽然記起,十二歲的喬蠻捧著青梅酒的模樣,那時她裙角繡的流云紋還是他親手畫的樣式。
御案上的茶湯在輿圖上暈開,焉州標(biāo)記的赤砂被水漬吞沒大半,像極了父兄中箭時噴濺的血霧。
龍?zhí)?/a>【傳報】"報——北狄騎兵已過蒼梧山!"
羽檄傳報聲撕裂殿內(nèi)死寂。蕭煥猛地起身,腰間玉佩撞在劍鞘上發(fā)出脆響——這是兄長遺物,六年不曾離身。
國師蒼老的聲音混在更漏聲里。
國師"陛下,還請三思。"
蕭煥的指節(jié)叩在喬平印鑒上,那里還沾著方才燒信時的黑灰。
國師"陛下若允,明日便可著鴻臚寺..."
蕭煥"先退下。"
五更鼓聲緩緩敲響,值夜的太監(jiān)透過朦朧的燭光,看見帝王獨自佇立在露臺之上。夜風(fēng)拂過,他的身影顯得孤絕而深沉,仿佛融入了這片無盡的暗夜之中。
玄色龍袍結(jié)滿霜花,掌心血跡在扶欄上凝成冰珠,遠處梅嶺方向正飄起今冬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