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底沉著三樣物事:半塊爬滿青苔的玄鐵令,一襲褪成暗褐的嫁衣,還有柄倒插在青石中的驚鴻槍。江暮雪潛入水中的剎那,鐵甲縫隙滲出的血絲在墨色水波里暈開,像極了十五年前母親衣袖上蜿蜒的血痕。
指尖觸到冰涼的槍桿時(shí),蟄伏的記憶破冰而出。那夜鉤鎖穿透母親脊背的悶響?yīng)q在耳畔,十三道藍(lán)光自懸崖墜落,天青色的衣袂在月光下綻成殘破的蝶。此刻水草纏住她的腳踝,與當(dāng)年母親推她墜崖時(shí)腕間的觸感如出一轍。
"咔嗒。"玄鐵令卡進(jìn)槍柄凹槽的瞬間,潭底暗流突然湍急。血色嫁衣被水流掀起,金線刺繡的并蒂蓮紋擦過臉頰,江暮雪驀地瞪大雙眼——蓮心處綴著的翡翠碎片,分明是母親臨終前彈入她口中的龜息丹外殼。
嫁衣廣袖中滑出半截指骨,森白的骨節(jié)上套著枚玄鐵指虎。江暮雪的指甲摳進(jìn)銹跡斑斑的鐵環(huán),那道被父親槍尖挑出的裂痕刺入掌心。指虎內(nèi)側(cè)鐫刻的蠅頭小楷在幽暗水底泛著磷光:"贈(zèng)吾弟天絕。江寒川,永昌七年春。"
水草突然瘋長,纏住她握槍的右腕。江暮雪反手揮劍斬?cái)嗵俾?,劍鋒卻挑開嫁衣內(nèi)襯。羊皮卷從夾層飄出,母親簪花小楷被水浸得模糊:"...驚雷堂主實(shí)為御前影衛(wèi)...暮雪身世..."
氣泡自唇邊逸散,江暮雪猛然上浮。破水而出的剎那,三支淬毒弩箭貼面而過,釘在潭邊石碑上嗡嗡震顫。月光照亮碑文"鎮(zhèn)北侯夫人葉青鸞之墓",那"鸞"字最后一筆的裂痕,與她手中殘劍的缺口嚴(yán)絲合縫。
"果然來祭拜這個(gè)叛國妖女。"蕭天絕蟒袍上的金線蟠龍?jiān)诨鸢严陋b獰如活物,玄鐵指虎碾過石碑,石粉簌簌而落。江暮雪濕發(fā)貼在頸間,水滴順著下巴墜入潭水,每一滴都映著十三盞鉤鎖的幽藍(lán)寒光。
嫁衣在水面鋪展成血泊,她突然抖腕震起驚鴻槍。水珠順著鎏金紋路滾落時(shí),槍頭映出蕭天絕頸間的新月狀疤痕——與母親鎖骨下的舊傷分毫不差。
"這一槍,還你十五年前的穿心鎖!"
槍尖刺破夜風(fēng)的尖嘯聲中,往事如附骨之疽撕開血肉。那年她蜷在博古架后,看著父親的喉骨在玄鐵指虎下碎裂。母親推她墜崖時(shí)的溫度,此刻正灼燒著握槍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