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之上,暮色漸沉。
一艘快船破浪而行,船頭劈開的江水在夕陽下泛著血色。何永志立在船首,眉頭緊鎖,目光死死盯著遠(yuǎn)方水天相接之處。
陸蕓從身后走近,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你不該來的?!焙斡乐镜吐暤?,卻反手將她摟得更緊。
陸蕓仰頭看他,眼中映著晚霞:“你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這么危險,你......”
“越是危險,我越不能讓你一個人去!”陸蕓打斷他,指尖微微用力,“你自己都不能保證能活著回來,難道要我留在九江等消息?”
何永志沉默片刻,嘆道:“羅大叔也是不讓蘇姐姐去......”
“可蘇姐姐還是去了。”陸蕓靠在他肩上,“他們是生是死都在一起,我們難道就不是?”
這時,一名年輕士兵走了過來,抱拳道:“何教習(xí),到蕪湖還有好幾個時辰的路程,天色已晚,要不要靠岸休息一晚?”
何永志搖頭:“昨晚已經(jīng)耽擱了。輪班值守,繼續(xù)趕路。順風(fēng)順?biāo)?,不會很累的。”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我們晚到一刻,大帥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士兵正要退下,何永志突然叫住他:“對不住......讓你們跟著我胡鬧。就憑一個預(yù)感......”
“教習(xí)說的哪里話!”士兵挺直腰板,“代理大帥黃文金將軍也說了,蕪湖是塊硬骨頭,大帥他們確實兇險。要不是九江大營要守,將軍絕不會只派我們?nèi)烁ァ!彼壑虚W著光,“大伙兒都佩服您——將軍說給您三十人之前,您竟要一個人去救大帥!”
何永志望向江面,輕聲道:“我與大帥......很多年前就相識了?!?
暮色中,他仿佛又看見道光二十七年臘月,那個與他一同對戰(zhàn)金威及伏虎門眾弟子的身影。
子時,夜色如漆,江霧彌漫。
羅大綱立于船頭,四尺三寸的利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身形微伏,下一瞬——
如鬼魅般掠出!
劍光乍現(xiàn),如銀蛇吐信,快得連影子都看不清。三名清軍哨兵尚未反應(yīng),咽喉已現(xiàn)一線血痕,竟連血都未及濺出,人已頹然倒地。
——斷影劍法,劍過無血。
羅大綱身形不停,闖入敵陣。劍鋒所過之處,清兵如割麥般倒下。有人舉刀格擋,卻只聽“錚”的一聲脆響,刀斷,人亡。
轉(zhuǎn)眼間,三十余人斃命。
遠(yuǎn)處清軍火把晃動,驚呼四起:“是羅賊!羅賊襲營!”
另一側(cè),蘇三娘如夜鶯般輕盈躍入敵群。
素手一揚,三枚飛鏢破空而出!
“噗!噗!噗!”
三名清軍把總同時捂住咽喉,瞪大雙眼栽倒。
她雙刀出鞘,刀光如雪,所過之處,清兵脖頸噴血,胸腹開裂。有人舉盾抵擋,卻見她手腕一翻,一枚飛鏢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繞過盾牌,釘入眉心!
——百發(fā)百中,例無虛發(fā)。
——飛鏢之技,天下無雙。
轉(zhuǎn)眼間,她周身已伏尸數(shù)十,血染羅裙,卻仍面若寒霜,步步逼近清軍中軍。
隨后,羅大綱的三百殘部在獨眼老兵的指揮下,戰(zhàn)船呈楔形陣列排開,火銃手居前,刀牌手壓陣。
“放!”
老兵獨目充血,嘶吼如雷。
“轟轟轟——!”
太平軍殘存的火炮齊射,火光照亮江面,清軍前沿水寨瞬間陷入火海。羅大綱縱身躍上敵船,四尺三寸的利劍如銀龍翻卷,所過之處,清軍喉間綻開血線,竟無能擋他一合之?dāng)场?
“羅賊在此!圍殺!”清軍參將厲喝。
十余名精銳長矛手結(jié)陣刺來,羅大綱冷笑一聲,身形倏忽一閃——
斷影劍法·殘月映江!
劍光如弧,十桿長矛齊齊斷裂!清兵尚未回神,咽喉已涼。
蘇三娘在另一側(cè)雙刀如輪,飛鏢連發(fā),每一枚都精準(zhǔn)釘入清軍眼窩、咽喉、心口。有火槍手瞄準(zhǔn)羅大綱后背,她頭也不回,反手一鏢——
“噗!”
鏢透顱骨,火槍手仰面栽倒。
戰(zhàn)局竟一時占優(yōu)!
同一時刻,長江下游。
何永志的快船借著西南風(fēng)勢,順流疾馳,船頭劈開的浪花在月光下泛著慘白。他死死盯著遠(yuǎn)處天際——那一線詭異的暗紅,絕不是黎明將至的霞光,而是蕪湖戰(zhàn)場燃燒的烽火。
突然,江風(fēng)驟亂!
“收帆!”何永志厲喝,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船身猛地一晃,士兵們撲向槳位,木槳入水的剎那,他竟直接奪過身旁人的槳櫓,青筋暴起的手臂瘋狂劃動,仿佛要將整條長江的水都掀到身后去。
“再快些......”他齒縫間溢出的已不似人聲。
陸蕓伸手想替他擦拭額前汗水,卻摸到滿手冰涼——這個曾單槍匹馬闖過清軍大營的男人,此刻竟在發(fā)抖。
就在這時——
一陣帶著鐵銹味的腥風(fēng)卷過甲板,何永志似有所感,猛然抬頭。
漆黑的夜空中,一顆赤紅流星撕裂天幕,拖著血淋淋的尾焰,轟然墜向蕪湖方向。
“啪!”
他手中的木槳突然斷裂,尖銳的木刺扎進(jìn)掌心,卻渾然不覺。
湖南,衡州以北荒山,羅毅自夢見父親在血霧之中,胸口疼痛,痛醒后便再難入睡,他踉蹌起身,望向北方——那里,一顆赤星正急劇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