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籠罩著汴河碼頭,我裹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褐色斗篷,站在一家茶樓二樓的窗前,俯瞰著下方忙碌的景象。搬運(yùn)工們像螞蟻一樣穿梭在貨船與倉庫之間,將一箱箱貨物卸下又裝上。
"東家,這是上月的賬冊。"
我轉(zhuǎn)身,接過王掌柜遞來的厚厚賬本。王掌柜是我外祖母家的老管事,如今替我打理著這家名為"錦繡行"的綢緞莊。表面上這是家普通商鋪,實則是我暗中經(jīng)營的商業(yè)帝國的開端。
"蜀錦的銷量比上月增加了三成?"我翻看著賬冊,指尖在一行數(shù)字上停頓。
王掌柜笑著點(diǎn)頭:"東家眼光獨(dú)到。自打按您的吩咐從蜀地直接進(jìn)貨,成本降了三成,利潤自然水漲船高。"
我輕輕頷首。前世的我只知道在后宅爭寵奪利,何曾想過經(jīng)商牟利?重生后,我翻出外祖母當(dāng)年留給我的嫁妝——一家?guī)捉归]的小綢緞莊,憑借前世聽聞的商路信息,一步步將它經(jīng)營起來。
"海外的香料行情如何?"我合上賬冊問道。
"正如東家所料,南洋來的胡椒價格翻了倍。咱們按您吩咐提前囤的那批貨,現(xiàn)在出手能賺五倍利。"
我嘴角微揚(yáng)。前世顧廷燁曾提起過,崇慶二十四年南海會有颶風(fēng),導(dǎo)致香料價格暴漲。如今看來,這信息果然準(zhǔn)確。
"不急,再等半月。"我輕聲道,"另外,我讓你找的鐵匠可有著落?"
王掌柜壓低聲音:"按東家要求,找到了三位擅長打造兵器的匠人,都已簽了死契,安置在城外的莊子里。"
"很好。"我從袖中取出一卷圖紙,"讓他們按這個樣式打造,先做五十把。"
王掌柜接過圖紙,展開一看,頓時變了臉色:"這...這是..."
"穆家槍的改良版。"我平靜地說,"記住,此事絕不可外泄。"
王掌柜鄭重點(diǎn)頭,將圖紙貼身收好。我望向窗外,一艘掛著"盛"字旗的貨船正緩緩靠岸。那是盛家的商船,父親名下也有不少產(chǎn)業(yè),只是從不讓我們姐妹過問。
"東家,還有一事。"王掌柜猶豫道,"您讓打聽的趙宗全府上動向,有了消息。"
我立刻轉(zhuǎn)身:"說。"
"趙家公子趙策英,上月拒絕了官家賜的龍武衛(wèi)指揮使一職,堅持要從底層做起。朝野上下都在議論,說這位公子..."
"不想做皇帝。"我輕聲接話,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前世趙宗全繼位后,其子趙策英是順理成章的太子。如今官家有了親生皇子,局勢自然不同。但趙策英竟如此淡泊名利,倒是出人意料。
離開碼頭,我換回閨秀裝束,乘小轎回到盛府。剛進(jìn)院子,云栽就匆匆迎上來:"姑娘,穆將軍等您多時了。"
我心頭一喜,快步走向練武場。自那日救下如蘭后,穆師父對我越發(fā)看重,不僅傳授更高深的武藝,還開始教我兵法韜略。
"師父。"我行禮道。
穆霓裳正在擦拭她的長槍,見我來了,微微點(diǎn)頭:"今日不練武,帶你去見個人。"
我心頭一跳:"何人?"
"見了便知。"她收起長槍,"換身利落衣裳,我們從后門走。"
半個時辰后,我跟著穆師父來到城西一處僻靜宅院。這里看似普通,實則暗藏玄機(jī)——門口的老槐樹上系著一條紅綢,是忠勇社的暗號。
院內(nèi)已有十幾人,見我進(jìn)來,都投來好奇的目光。韓烈大步走來,笑著拍拍我的肩:"小丫頭來了!今日可要開眼界了!"
我正要詢問,穆師父已拉著我走向內(nèi)室。推開雕花木門,里面坐著一位華服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jì),眉目如畫,氣度不凡。
"這位是..."我疑惑地看向穆師父。
少年站起身,微微一笑:"在下趙策英。"
我心頭一震——趙宗全的公子!那個據(jù)說不想做皇帝的趙策英!
"久聞盛四姑娘巾幗不讓須眉,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趙策英拱手道,態(tài)度謙和有禮,絲毫沒有權(quán)貴子弟的傲慢。
我連忙還禮:"趙公子過獎了。"
穆師父示意我們坐下:"策英雖出身宗室,但心系天下,與我忠勇社志同道合。今日邀你來,是有要事相商。"
趙策英接過話頭:"盛姑娘,聽聞你精通商事,手下有幾處產(chǎn)業(yè)?"
我心頭一緊——我的商業(yè)活動極為隱秘,他如何得知?
似乎看出我的疑慮,趙策英笑道:"姑娘莫驚。是我拜托穆師父查訪能人異士,以備不時之需。"
"什么不時之需?"我謹(jǐn)慎地問。
趙策英與穆師父對視一眼,壓低聲音:"官家已有皇子,只是為?;首影踩?,暫養(yǎng)在父親名下。此事極為機(jī)密,萬不可外泄。"
我雖早從如蘭那里聽過風(fēng)聲,此刻仍裝作初次聽聞,面露驚訝:"竟有此事?"
"正是。"趙策英點(diǎn)頭,"我本無意帝位,只愿做一純臣,輔佐真龍。但朝中局勢復(fù)雜,有人不愿見皇子平安長大..."
我心頭雪亮。前世盛家遭難,或許就與這皇室秘辛有關(guān)。如今既知內(nèi)情,或許能避開禍端。
"趙公子需要我做什么?"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兩件事。"趙策英伸出兩根手指,"其一,姑娘經(jīng)商有道,我想請你暗中籌措軍餉,以備邊關(guān)之急。其二..."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聽聞姑娘有志組建女子軍隊?此事大善。若有需要,我可暗中相助。"
我心跳加速。組建女子軍隊是我重生后的宏愿,但一直苦于無勢可借。如今有趙策英支持,或許真能成事!
"承蒙趙公子看重,墨蘭定當(dāng)竭盡全力。"我鄭重承諾。
離開宅院時,穆師父遞給我一封密信:"回去再看。"
回到盛府,我迫不及待地拆開密信。上面詳細(xì)列出了幾位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大臣名字,后面標(biāo)注著他們與各方勢力的關(guān)系。最下方是一行小字:"近日有人查探盛府,小心行事。"
我燒掉密信,陷入沉思。前世盛家遭難,或許就是卷入了這場皇位之爭。如今我既已知曉內(nèi)情,必須未雨綢繆。
傍晚時分,我剛要用膳,林噙霜突然來訪。自那日藥柜爭執(zhí)后,我們母女關(guān)系微妙地緩和了些,但她主動來找我,仍是罕見。
"母親。"我起身相迎。
林噙霜示意丫鬟們退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你外祖母家來信了。"
我接過信,快速瀏覽。外祖母在信中提到,她在江南的產(chǎn)業(yè)近年經(jīng)營不善,希望我能幫忙打理。
"母親的意思是..."我試探地問。
林噙霜嘆了口氣:"墨兒,你近日行事,為娘看在眼里。你既有經(jīng)商之才,不妨接手外祖母家的產(chǎn)業(yè)。"她頓了頓,"總比整天舞刀弄槍強(qiáng)。"
我驚訝地看著她。前世的林噙霜最是看不起商賈之事,認(rèn)為有失身份。如今竟主動提議讓我經(jīng)商?
"母親不嫌商賈之事低賤了?"我忍不住問。
林噙霜神色復(fù)雜:"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你父親待我...終究是涼薄。若你有本事掙下一份產(chǎn)業(yè),將來我也好有個依靠。"
我心頭一酸。前世的我只知埋怨她心狠手辣,何曾想過她在這深宅大院中的無助?她爭寵奪利,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給我謀個前程。
"母親放心。"我握住她的手,"女兒定會讓您晚年無憂。待時機(jī)成熟,我便接您出府,咱們自己立府過日子。"
林噙霜眼圈微紅:"傻孩子,盛家豈會輕易放人?"
"女兒自有辦法。"我自信地說。有了商業(yè)收入和趙策英的支持,將來贖買母親自由并非不可能。
林噙霜凝視我許久,突然問道:"墨兒,你與從前大不相同了。這些主意...是誰教你的?"
我沉吟片刻,決定半吐真言:"母親可還記得外祖母常說,女子當(dāng)自強(qiáng)?女兒只是...想通了其中道理。"
林噙霜輕嘆一聲:"你外祖母確實與眾不同。當(dāng)年她執(zhí)意經(jīng)商,你外祖父百般阻攔,最終還是拗不過她。"她眼中浮現(xiàn)懷念之色,"我年少時,也曾跟著她學(xué)看賬本..."
我心頭一震。前世的我竟不知母親還有這樣的過去!記憶中,外祖母在我很小時就去世了,只留下那家小綢緞莊作我的嫁妝。
"母親,外祖母家的產(chǎn)業(yè),我會好好經(jīng)營。"我鄭重承諾,"不只為了錢財,更是為了...女子也能有自己的天地。"
林噙霜怔了怔,隨即苦笑:"你這孩子,越發(fā)像你外祖母了。"她站起身,"罷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切記,在這深宅大院,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女兒明白。"
送走林噙霜,我站在窗前,望著院中的海棠樹。前世的我被困在后宅方寸之地,為一點(diǎn)寵愛爭得頭破血流。如今重活一世,我終于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經(jīng)商、建軍、推動女子地位...這些前世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正在一步步實現(xiàn)。而最令我欣慰的是,與母親的關(guān)系也有了轉(zhuǎn)機(jī)。
次日清晨,我收到王掌柜密信,說第一批改良版穆家槍已經(jīng)打造完成。我換上男裝,悄悄出府驗貨。
城外的莊子里,五十把寒光閃閃的短槍整齊排列。我拿起一把試了試,手感極佳,比傳統(tǒng)長槍更適合女子使用。
"東家,這些兵器..."王掌柜欲言又止。
"我自有打算。"我放下短槍,"再訂制一百把,要最好的鋼。"
離開莊子時,我意外發(fā)現(xiàn)穆師父等在外面。
"師父?您怎么..."
穆霓裳神色嚴(yán)肅:"跟我來。"
我們來到一處僻靜樹林,穆師父才開口:"你可知私自打造兵器是何等大罪?"
我心頭一跳:"師父都知道了?"
"你那些小動作,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穆師父冷哼一聲,"不過,我今日來不是責(zé)怪你。"
我松了口氣:"那師父是..."
"給你送這個。"她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這是我穆家軍的訓(xùn)練綱要,或許對你組建女子軍隊有幫助。"
我驚喜地接過冊子:"師父不反對我的想法?"
穆霓裳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我為何要反對?當(dāng)年我隨父從軍,就曾想過組建一支娘子軍??上r局不許,終成遺憾。"
我鄭重地將冊子收好:"師父放心,弟子定不讓您失望。"
"記住,"穆師父嚴(yán)肅地說,"此事非同小可,務(wù)必謹(jǐn)慎。朝中反對女子從軍的大有人在,若走漏風(fēng)聲..."
"弟子明白。"我點(diǎn)頭,"我會以護(hù)院家丁的名義訓(xùn)練第一批人手,掩人耳目。"
穆師父滿意地點(diǎn)頭:"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謀略。"她頓了頓,"另外,趙策英托我傳話,三日后在城南馬場有一場騎射比試,邀你一同前往。"
我心頭一喜:"多謝師父。"
回府路上,我思緒萬千。前世的我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能與皇室宗親同場比試?這一世,我不再是那個只知爭寵的盛墨蘭,而是有自己抱負(fù)的女子。
經(jīng)過一家書肆?xí)r,我停下腳步。櫥窗里擺著一本《女則》,旁邊卻是一本《列女傳》。我笑了笑,吩咐云栽兩本都買下。
《女則》用來應(yīng)付父親查問,《列女傳》則是我真正的心頭好。那里面記載的巾幗英雄,才是我向往的模樣。
回到盛府,我意外發(fā)現(xiàn)明蘭正在我院子里等我。
"六妹妹?有事嗎?"
明蘭遞上一只食盒:"四姐姐近日操勞,我做了一些點(diǎn)心給你。"
我驚訝地接過食盒。自那次織夢救衛(wèi)小娘后,明蘭對我的態(tài)度明顯和緩,但主動送吃食還是第一次。
"多謝六妹妹。"我笑道,"進(jìn)來坐坐?"
明蘭搖搖頭:"不打擾四姐姐了。"她轉(zhuǎn)身欲走,又停住腳步,"四姐姐...你近日氣色不太好,要多注意身子。"
我心頭一暖:"我會的。"
看著明蘭離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加入我的女子軍隊?以明蘭的聰慧堅韌,定能成為一員良將。
夜幕降臨,我點(diǎn)亮燭火,翻開穆師父給的訓(xùn)練綱要。紙頁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一個女子也能馳騁沙場的夢。
這個夢,我會用雙手將它變?yōu)楝F(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