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陽光透過狹窄的通氣孔,在密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硯捂住口鼻,濃烈的毒煙嗆得他幾乎窒息。
這煙霧,不僅有松脂的焦味,還夾雜著刺鼻的砒霜氣味,熏得他雙眼發(fā)脹,視線逐漸模糊。
墻壁在高溫炙烤下開始龜裂,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非得被毒死、烤熟不可。
沈硯強(qiáng)撐著最后一絲清明,沿著墻壁摸索。
手指觸碰到“卍解”刻痕的那一刻,他心中一動。
這磚塊,似乎可以移動。
他用力一推,磚塊果然向內(nèi)凹陷,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地道。
地道內(nèi)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梵文,仔細(xì)辨認(rèn),竟是“泥犁獄”三個字。
沈硯心中一凜,這地道,難道通向善堂遺址?
來不及多想,他深吸一口氣,彎腰鉆進(jìn)地道。
地道內(nèi)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味。
沈硯手腳并用,艱難地向前爬行。
出口處,隱約傳來打斗聲。
沈硯心中警覺,放慢了速度。
他悄悄探出頭,只見幾個黑衣人正圍攻一處。
其中一人手持帶鉤鐵鏈,招式狠辣,顯然是練家子。
沈硯瞇起眼睛,這鐵鏈的樣式,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突然,那人一個閃身,鐵鏈揮舞間,帶起一陣勁風(fēng)。
沈硯眼疾手快,抽出腰間匕首,格擋開來。
“當(dāng)”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沈硯會突然出現(xiàn),動作一滯。
沈硯趁機(jī)一刀劃向?qū)Ψ揭滦洹?/p>
“刺啦”一聲,衣袖被劃破,露出一截手臂。
手臂上,赫然紋著一條猙獰的蛇形刺青。
沈硯瞳孔驟縮,這刺青,與第一章滅口趙大的兇手,一模一樣!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沈硯低喝一聲,聲音嘶啞。
黑衣人并不答話,只是攻勢更加凌厲。
沈硯一邊招架,一邊試圖從地道中脫身。
然而,就在他即將爬出地道的那一刻,一柄鐵鏈呼嘯而來,纏住了他的腳踝。
黑衣人猛地一拽,沈硯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被拖了回去。
酉時初,城南義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
蘇棠正低頭忙碌著,手邊擺滿了瓶瓶罐罐。
沈硯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蘇棠用銀針刺入沈硯的穴位,仔細(xì)觀察著銀針的變化。
片刻后,她拔出銀針,眉頭緊鎖。
“怎么樣?”
沈硯虛弱地問道。
“你中的毒,是砒霜和松脂的混合物?!?/p>
蘇棠將銀針在燭火上烤了烤,淡淡地說,
“這配方,與宮廷里用的‘鴆羽散’,有幾分相似。”
“鴆羽散?”
沈硯一驚,
“你是說,這事跟東廠有關(guān)?”
蘇棠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從藥箱里取出一個小碗,遞給沈硯。
“先把這個喝了。”
她說,
“這是綠豆甘草湯,能解砒霜之毒。”
沈硯接過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卻讓他精神一振。
蘇棠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布,輕輕擦拭著沈硯手臂上的傷口。
“這些黑衣人,身手不凡,你以后可得小心點?!?/p>
她一邊包扎,一邊說道。
“放心,我命硬著呢?!?/p>
沈硯咧嘴一笑,露出幾分虛弱。
“命硬?”
蘇棠挑了挑眉,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若真是命硬,當(dāng)年你父親也不會……”
她話音未落,沈硯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若真是命硬,父親當(dāng)年也不會死在那場大火里?!?/p>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苦澀。
蘇棠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對了,你在密室里,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沈硯從懷中取出那半張燒焦的《癸未年善堂名錄》。
“這是我在密室的鐵箱里找到的?!?/p>
他說,
“上面記載著周顯仁捐銀換童男童女的事情。”
蘇棠接過名錄,仔細(xì)查看。
她發(fā)現(xiàn),名錄邊緣有一行用朱砂批注的小字:“癸未年七月十五,子時,火起”。
“七月十五,子時……”
蘇棠喃喃自語,
“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縱火!”
戌時,秦淮河。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一艘裝飾華麗的畫舫,靜靜地停泊在河面上。
畫舫內(nèi),輕紗曼舞,絲竹聲聲。
楚無涯斜倚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銅錢。
沈硯坐在他對面,神色凝重。
“楚兄,你約我來此,不會只是為了喝酒聽曲吧?”
沈硯開門見山地問道。
楚無涯輕笑一聲,將銅錢拋向空中,又穩(wěn)穩(wěn)接住。
“沈大人果然是爽快人。”
他說,
“我這里,有一筆交易,不知你有沒有興趣?!?/p>
“什么交易?”
沈硯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需要你幫我偷一樣?xùn)|西?!?/p>
楚無涯壓低聲音,
“周顯仁私宅里的一幅《清涼山圖》?!?/p>
“《清涼山圖》?”
沈硯一愣,
“那幅圖有什么特別之處?”
“圖中暗藏著建文帝舊部的聯(lián)絡(luò)點?!?/p>
楚無涯緩緩說道,
“只要找到這些聯(lián)絡(luò)點,就能揭開當(dāng)年善堂火災(zāi)的真相?!?/p>
沈硯心中一動,這倒是個不錯的線索。
“那你又能給我什么?”
他問道。
“東廠密檔?!?/p>
楚無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你父親的死因。東廠密檔里,或許有你想要的答案?!?/p>
沈硯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楚兄,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會對善堂舊案如此了解?”
楚無涯將手中的銅錢翻轉(zhuǎn),露出背面。
銅錢背面,赫然刻著“善堂遺孤”四個字。
“我和你一樣?!?/p>
楚無涯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都是那場火的幸存者。”
沈硯心中一震,他沒想到,楚無涯竟然也有著如此悲慘的過去。
“好,我答應(yīng)你。”
沈硯點了點頭,
“我們合作。”
“合作愉快?!?/p>
楚無涯舉起酒杯,與沈硯輕輕一碰。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p>
沈硯放下酒杯,
“周顯仁與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jì)綱,是什么關(guān)系?”
“紀(jì)綱?”
楚無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據(jù)我所知,周顯仁曾與紀(jì)綱有過一次密會。而紀(jì)綱,現(xiàn)在正負(fù)責(zé)追查建文帝的下落。”
子時,周顯仁私宅。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沈硯與楚無涯如同兩只幽靈,悄無聲息地潛入周宅。
他們避開巡邏的家丁,一路摸到書房。
書房內(nèi),陳設(shè)雅致,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
沈硯在書架上摸索著,尋找著暗格的機(jī)關(guān)。
“找到了?!?/p>
楚無涯突然低聲說道。
他走到一幅山水畫前,輕輕一按畫框。
“咔噠”一聲,畫框向內(nèi)凹陷,露出一個暗格。
暗格內(nèi),放著一幅卷軸。
沈硯取出卷軸,緩緩展開。
正是那幅《清涼山圖》。
圖中,清涼山的山水,栩栩如生。
沈硯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圖中標(biāo)注著“神樂觀藏經(jīng)閣”和“善堂遺址”兩點。
兩點之間,有一條細(xì)細(xì)的紅線相連。
紅線的交匯處,寫著三個小字:“龍隱洞”。
“龍隱洞……”
沈硯喃喃自語,
“這會是什么地方?”
“看來,我們的線索,又多了一條?!?/p>
楚無涯說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好,有人來了!”
楚無涯臉色一變。
沈硯迅速將《清涼山圖》收好,與楚無涯對視一眼。
楚無涯從懷中掏出一枚煙霧彈,扔在地上。
“砰”的一聲,濃煙彌漫,遮蔽了視線。
混亂中,沈硯瞥見幾個黑影沖進(jìn)書房。
為首一人,身穿太監(jiān)服飾,手中握著一枚“乂”字烙鐵。
“東廠的人!”
沈硯心中一凜。
“快走!”
楚無涯低喝一聲,拉著沈硯向外沖去。
二人一路奔逃,身后追兵緊追不舍。
“東廠和錦衣衛(wèi),都在找建文帝?!?/p>
楚無涯一邊跑,一邊低聲說道,
“而善堂火災(zāi),是他們掩蓋真相的第一步?!?/p>
沈硯回到六扇門,已是寅時。
他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桌案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署名。
沈硯打開信封,抽出信紙。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泥犁獄中,貪嗔癡皆罪,汝父之死,罪在知情。”
信紙背面,隱約可見半枚朱砂指印。
沈硯攥緊信紙,指節(jié)發(fā)白。
他知道,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而父親的名字,早已被寫在了兇手的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