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高三了。

上課鈴響起，我戳了戳睡覺的陳景釤，陳景釤挪開手肘，偏過頭繼續(xù)睡，我小聲道：“娃娃，上課啦?！?/p>

“知道了，我在聽?！?/p>

這么厲害的嗎？

我看到發(fā)下來的卷子：“哇，六十五分，娃娃，你考了六十五分！”

前桌側(cè)過來：“都沒及格，激動啥呀?！?/p>

我舉起我的卷子：“我只有幾分?！边€是蒙的。

“好吧。”前桌揉了揉我的發(fā)頂，“七夕也很厲害，比之前多了一分?！?/p>

“謝謝?！蔽覐某閷侠锬贸雒藁ㄌ沁f給前桌，“吃。”

明遠(yuǎn)接過：“謝謝七夕。”

“我的呢？”

我偏過頭，陳景釤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對哦，我才想起，之前向棉花娃娃借錢給渺渺買了新畫板，答應(yīng)每天給娃娃帶我做的棉花糖，其實也不全是我做的，媽媽帶回來的棉花糖，我融了它，加點花瓣或者堅果，放冰箱冷藏塑性，然后就是我做的棉花糖了。

在明遠(yuǎn)撕開包裝喂進嘴之前，我快速探身搶過，又從口袋里抓了把水果糖塞給明遠(yuǎn)：“這個好吃。”

明遠(yuǎn)指著我：“嘿，小氣鬼。”

我將棉花糖雙手捧著遞到棉花娃娃面前：“娃娃，吃。”

陳景釤面露嫌棄：“有他口氣，惡心?！?/p>

說完，她拎起包裝袋的一角，丟給明遠(yuǎn)：“賞你了?！?/p>

明遠(yuǎn)翹起食指和中指，指著我倆：“嘿，你們兩個一個二個的，當(dāng)我峨眉山猴子耍呢。”

陳景釤拿起一支筆放在明遠(yuǎn)兩指之間，明遠(yuǎn)條件反射夾住，她邪魅一挑眉，懶洋洋道：“對呀，來，叫一個?！?/p>

明遠(yuǎn)摔下中性筆：“哼，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就不敢動手了！”

陳景釤作了個“請”的手勢，明遠(yuǎn)咽了口水，使勁揉了把我的頭發(fā)：“大不了對七夕動手！”

“別揉，頭發(fā)亂了娃娃不喜歡?！?/p>

“這有啥，男人就是要凌亂美?！?/p>

“不要?！?/p>

“來來來，弄個時尚的發(fā)型，你的娃娃更喜歡?！?/p>

“不...”

嘭。

我和明遠(yuǎn)都嚇了一大跳，陳景釤從桌里摸了張撲克，一瞬間，撲克卡在明遠(yuǎn)撐在我桌上的手指縫里，我又見識到了什么叫“嚴(yán)絲合縫”。

陳景釤見明遠(yuǎn)放在丁七夕頭上的手沒動，又摸了一張撲克出來，嚇傻了的明遠(yuǎn)回過神來，原地彈射：“我艸！陳景釤你玩命呢！”

明遠(yuǎn)驚魂不定搓著自己的手。

陳景釤酷酷說道：“你再敢在丁七夕頭上亂摸，幫你廢了，不用謝?！?/p>

哇喔，帥。

明遠(yuǎn)的起跳引起同學(xué)們的注意，班長閎恒生打趣道：“那我們呢？”

陳景釤將手中的撲克甩出去，卡進閎恒生手中的練習(xí)冊中，霎時間雪花紛飛：“你覺得呢？”

“我的練習(xí)冊！”站在閎恒生旁邊的聶和抱頭，“陳景釤！那是我的練習(xí)冊，才寫完的！”

“報意思?！标惥搬熀翢o歉意，將自己的練習(xí)冊拿出來，“我的不用著，賞你了?！?/p>

“我才寫完的！”

聶和無能狂怒，揮拳打了空氣，憤憤接過陳景釤的練習(xí)冊。

周圍的同學(xué)們紛紛圍過來。

“陳景釤，你剛剛那一招好帥，練了多久？”

“教教我唄，等我弟搶我游戲機的時候給他露一手?！?/p>

“對呀對呀，也教教我，我媽可喜歡武術(shù)了，如果我學(xué)會了這招，這次考砸了，表演給我媽看，我媽保準(zhǔn)不會收拾我，大神，救我狗命?！?/p>

“你是不是發(fā)射什么都手到擒來？”

“下周的運動會走方陣的時候你一定要站最前面，給全校同學(xué)露一手，真酷啊。”

陳景釤抬起手：“冷靜，冷靜?！?/p>

同學(xué)們瞬間安靜。

只見她一臉壞笑：“抬手不是抱歉，而是閣下還得練，不收徒不收徒?！?/p>

“陳景釤！”

“求求啦，教教我們唄?！?/p>

“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酷姐，再露一手唄，我剛剛沒看清楚?！?/p>

俏皮得意的棉花娃娃，身邊都是好朋友的棉花娃娃，棉花糖一樣甜的棉花娃娃，我好喜歡。

放學(xué)了，我拉住背著書包往外走的棉花娃娃：“娃娃，禮物?！?/p>

我將懷中的撥浪鼓塞進棉花娃娃手中，怕她不要，說著“拜拜”跑出去了。

陳景釤拿著撥浪鼓，搖了搖，追上丁七夕，站在樓梯上從后拎住他的后頸：“干嘛送我這個，我又不是三歲小孩?！?/p>

“生日快樂?！?/p>

突如其來的一句，陳景釤愣住了：“你說什么？”

“棉花娃娃生日快樂！”

我探身親了親棉花娃娃的臉頰，再次小聲道：“生日快樂。”

陳景釤猛地抱住我：“謝謝。”

我回抱著她：“不用客氣?！?/p>

從小到大第一次的“生日快樂”，陳景釤幻想過無數(shù)次，是媽媽，是爸爸，是陳七，是李鉞然，怎么會是才認(rèn)識半年的丁七夕呢？

第二天，是一朵路邊的小野花，蒲公英。

“生日快樂，娃娃！”

第三天，是一塊精心挑選的苔蘚，放大鏡下看得見螞蟻迷茫地走來走去。

“娃娃，生日快樂喲！”

第四天，是一塊手帕，細(xì)密的針線縫制出一只在陽光下七彩斑斕的、栩栩如生的烏鴉。

“生！日！快！樂！”

第五天，是一塊石頭，普普通通的石頭，坑坑洼洼的表面。

“祝娃娃生日快樂！”

第六天，是用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的空氣、裝滿的玻璃瓶，帶著青草泥地獨有的香氣。

“生日快樂，香不香？”

第七天，是點在眉心的朝露，我接在指尖護了好久才到學(xué)校，生怕掉了。

“祝你生日快樂，娃娃生日快樂！”

第八天，是天臺上傍晚的清風(fēng)，搭配著規(guī)律的撥浪鼓聲，很是舒心。

“娃娃，開心嗎？”

開心。

第九天…

第十天…

天天…

前段時間媽媽從糖果加工廠離職了，沒有每天的糖果了，我也沒錢，于是，我天天給棉花娃娃帶一份上學(xué)路上遇到的小玩意兒，也會提前準(zhǔn)備，手帕是我第一次見到娃娃時就開始繡的，準(zhǔn)備了好久。

半期考試后，放學(xué)了，我收拾好書包準(zhǔn)備往外走，棉花娃娃拉住我，也不看我，小聲問：“是不是少了什么？”

我沒聽清：“?。俊?/p>

“就…你今天是不是少了什么？”

我翻了翻書包里的東西：“沒少啊?！?/p>

“你！”

棉花娃娃眼睛大大的，臉頰帶著耳尖也粉撲撲的，可好看了。

我撓撓頭：“我真忘了，少了啥？”

棉花娃娃打量四周，周圍同學(xué)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她五官皺在一起，快速說道：“你今天沒有給我禮物也沒有對我說生日快樂！”

“哦，你說這個呀。”我拍拍腦門，“去我家嗎？”

棉花娃娃眨了眨眼睛：“啊？”

“今天的禮物是去我家玩?！?/p>

我拉起棉花娃娃就往門口走，邊走邊說：“你之前去過我家，但我家和之前不一樣了，現(xiàn)在家里可好玩了，暑假的時候媽媽和阿姨把陽臺打通養(yǎng)了小兔子，很可愛，等回家后我給你做爆炒兔丁，油嫩嫩的，特別好吃！”

陳景釤幾乎是被丁七夕拖著走的，內(nèi)心很想去，一方面又覺得去別人家不習(xí)慣，糾結(jié)著糾結(jié)著，到了。

我拉著棉花娃娃去看陽臺上的小兔子，正巧看到一只小兔子越獄，我一把抓起它放在棉花娃娃懷里：“可愛吧？”

陳景釤姿勢僵硬，她怕一個使勁兒兔子被她掐死：“可愛?！?/p>

我接過兔子：“那今晚上我們就吃它！”

“??？！”

我把棉花娃娃推回客廳：“畫面有點血腥，娃娃去寫作業(yè)吧，一會兒就好?！?/p>

陳景釤看著丁七夕手起刀落、倒掛放血，這熟練程度，還是她認(rèn)識的受了欺負(fù)不還手的丁七夕嗎？

周渺渺放下書包，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理了理還算空的沙發(fā)：“坐這兒吧，家里稍微有點亂，見諒?！?/p>

兩位媽媽低價拿下這間兇宅，但兩個孩子要讀書，還是私立學(xué)校，就算周渺渺免了學(xué)費，各種學(xué)雜費、生活費還是得自己出，花銷大，她們會拿些手工活回來做，補貼家用，客廳里擺滿了紙盒和成捆的麻袋大件。

“謝謝?！?/p>

陳景釤第一次去別人家里做客，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周渺渺拿出作業(yè)：“先寫作業(yè)吧?！?/p>

陳景釤指著陽臺上忙碌的丁七夕：“他呢？”

“哦，料理兔子要花一陣時間，等作業(yè)寫完媽媽也回來了，到時候一起吃飯就成。”

“我是指，他不寫作業(yè)嗎？”

“不寫啊?！?/p>

“那他平時交的作業(yè)？”

“哦，我寫的，看心情?！敝苊烀斓皖^咬著筆尖：“過段時間我要參加集訓(xùn)，他的作業(yè)歸你了?！?/p>

“好?！标惥搬燑c點頭，拿出作業(yè)本寫著，她突然回味過來，“啊？”

書包敞開放在茶幾下，周渺渺瞟了眼：“撥浪鼓？”

被打岔，陳景釤拿出撥浪鼓：“嗯，丁七夕送我的?！?/p>

周渺渺拿在手上，小聲呢喃：“平時寶貝，也沒見你送我?！?/p>

陳景釤沒聽清楚：“什么？”

周渺渺將撥浪鼓放在茶幾上：“沒什么，寫作業(yè)吧?！?/p>

我將兔子快速料理完，正準(zhǔn)備下鍋，聽到陳景釤接起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她連作業(yè)都沒來得及收拾，抓起書包匆匆出去了。

連著幾天，棉花娃娃也沒有來學(xué)校，我去問老師，老師也不知道，是棉花娃娃家里人請的假。

又過了大概一周，棉花娃娃回來了，嘴角淤青。

“誰打了你？”

我站起身，擼起袖子。

陳景釤拉住我：“沒事，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輕輕點了點她的嘴角：“還疼嗎？”

“不疼?！?/p>

放學(xué)回去后，媽媽說，我們要搬家，馬上就走。

我舍不得棉花娃娃，媽媽問：“棉花娃娃有那么重要嗎？”

“重要！”我從來沒這么大聲向媽媽說過話，不敢看媽媽的眼睛，“媽媽送我的棉花娃娃被我弄丟了，好不容易重新找到，我想和她正式告別?！?/p>

媽媽摸了摸我的頭頂：“去吧，今晚我們就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