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不出所料,李鉞然電話喊她叔來這兒時,二次爆炸了。
我看著李鉞然驚懼的眼神,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她護在身下,飛濺而來的碎片在我的前頸劃了條口子,我感覺得到,若是再深一點點,就到頸動脈了。
滴答滴答。
溫熱的血液滴落在李鉞然臉上,她的手顫抖著抬起,捂著出血的地方,嘴唇微張,整個人像蒲扇一樣輕輕往上一提,瞳孔逐漸散大,我來不及捂?zhèn)?,給了李鉞然一巴掌。
“呼吸!”
咴兒咴兒!
李鉞然猛地驚醒,單手摟著我的背硬挺起身,我的腿無法動,呈一種很別扭的姿勢窩在她懷里,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想看看我的傷口,但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出,她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可能是失血的原因,我有些累,頭靠在她肩上:“你沒事吧?”
“沒...沒事...”
眼睛有點虛焦,我看到遠處的手機,這時我才意識到,醒來后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和李鉞然待在一起,也沒有必須聯(lián)系的人,我沒有手機。
很快,警車到了,李鉞然她叔聽到爆炸聲及時聯(lián)系了急救,李鉞然強作鎮(zhèn)定向她叔叔交代事情經(jīng)過,眼神一刻不離唯一的公路口。
救護車來了,她一把抱起已經(jīng)開始眩暈的我進了救護車。
簡單包扎止血,建立靜脈通道快速補液,醫(yī)生說血液流速有點快,頸動脈沒傷到,但一些較粗的動脈不好說,需要動手術,李鉞然用生理鹽水沖干凈手上的血,握著我的手靜靜聽著,回了醫(yī)院,她默默跟著進了手術室。
處理完傷口,我身體無力,但大腦因為缺血開啟自我保護,此刻的我很清醒。
丁巧兒和周渺渺的媽媽,也就是周澄生,一直沒消息,在我們之前去的人目的應該也是元武單手中的方程式,萬一兩人回去了呢?
于是,他們安裝了監(jiān)控或竊聽器,而外面墻上的炸藥,也是從我和李鉞然透露出方程式相關的消息時才被人為啟動,不然不可能過了這么久、又恰好被我倆發(fā)現(xiàn)顏色不對。
說起顏色,若是李鉞然沒說謊,那么,唯一一桶顏料的流向,基本可以指向江宥玝。
江宥玝?為何要對我出手?
不對,不是江宥玝。
江宥玝才回陳家多久,哪來的渠道知曉那么多陳家密辛?
那么,背后那只推著我走的大手,到底是誰?
總不可能是家主吧?
現(xiàn)在,我手中只有一條重要的線索,方程式。
既然對方已經(jīng)知道我有方程式,在他們找到方程式之前一定不會動我性命,這次只是一次小小警告與威懾,真正的危險,還在后頭。
目前我也沒有其它線索,我在明,敵在暗,只能等對方主動現(xiàn)身了。
我看向李鉞然。
我真的可以信你嗎?
李鉞然察覺到我的目光,俯下身,拉了拉我腿上的毯子:“不舒服嗎?”
“去找羅正泉?!?/p>
李鉞然拗不過我,推著我去了羅正泉病房,他病情穩(wěn)定,已經(jīng)轉到普通病房。
羅正泉正在刷手機,看樣子是在翻相冊,他見是我,收起手機惡聲道:“你怎么來了?”
我沒有廢話:“你得感謝我,救了你一命。”
還好,混黑道還能保住自身的人,不是蠢貨,羅正泉妥協(xié)了,垂眸道:“我告訴你。”
又是一個版本的故事。
元武單對丁巧兒有極端的掌控欲,稍有違背他意愿的事,非打即罵,但事后會跪在丁巧兒腳邊狂扇自己耳光。
丁巧兒想過離婚,但換來的是更加歹毒的虐待與囚禁,在生了丁七夕后稍微有點好轉,家里也漸漸有錢了,兩人過了一年好日子,又懷了一個孩子,好景不長,元武單染上賭博,最后竟然開始吸毒。
丁巧兒鬧過打過,換來的是一腳進了手術室,孩子早產(chǎn)。
丁巧兒才生產(chǎn)的孕婦,只有精力帶走丁七夕,留下早產(chǎn)兒在新生兒病房。
羅正泉說完了,我有個疑問:“你從哪聽說的?”
“我奶奶告訴我的?!?/p>
“你奶奶怎么知道的?”
羅正泉突然與我對視:“我奶奶是元武單的媽,元武單是我爸。”
“所以,丁七夕是你?”
“哥哥?!?/p>
哇喔。
還有些事,羅正泉沒說。
有一天,久居農(nóng)村、通訊落后的奶奶進城看孩子,從鄰居口中知道事情經(jīng)過,趕去醫(yī)院交了錢,才接出孩子,便聽到兒子慘死火海的消息,還差點害了丁七夕。
聽到丁七夕的智力出現(xiàn)問題,奶奶很是愧疚,她知道丁巧兒獨自撫養(yǎng)有缺陷的丁七夕一定很費力,于是,她打算自己撫養(yǎng)這個孩子,但她年紀大了,帶著孩子走走停停做小工,最后盧市郊外的一家福利院見婆孫倆可憐,收留了他們。
呂元辰和呂元正的成績很好,盧市最大的私立中學屬意兩人,未來沖擊高考狀元,兩人的條件是羅正泉也要上私立高中,校方同意了。
羅正泉進初中的時候就知道初三有個傻子,丁七夕,他最開始覺得,這個傻子還挺好,衣裳干凈整潔,他家人一定對他很好,傻子還會分享糖給他吃,在他打架受傷后給他擦藥。
傻子說:“傷口吹吹就不疼了。”
青春懵懂的羅正泉和傻子坐在天臺吹風,看著傻子紅撲撲的臉,羅正泉忍不住,親了一口。
出校門時,羅正泉遇見一個女人,他覺得她好熟悉,又不知道在哪見過,偷偷拍了張照片回去,給奶奶看,奶奶表情很不對勁,羅正泉只以為奶奶心臟又不舒服了。
后來,奶奶在彌留之際說出實情。
那個女人,是羅正泉的媽媽。
羅正泉晴天霹靂,此時的他已經(jīng)知道丁七夕與女人的母子關系,并且以朋友身份見過很多次,女人有時會替他整理衣服,給他做好吃的。
懵懂的青春愛意,此刻坍塌,轉變?yōu)闊o盡的嫉妒與恨。
我得到想要的消息,心里有了底,回了病房,李鉞然抽了椅子坐在我床旁。
“今天...為什么?”
沒頭沒尾的一句,我問道:“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保護我?”
我腦袋還有些暈,理了理被子躺下:“應該的。”
李鉞然猝然起身,木質的椅腳與光潔的地板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沒有什么應該的!”
我不能理解,為什么李鉞然突然情緒爆發(fā):“我們不是朋友嗎?保護你,理所當然?!?/p>
“狗屁的理所當然!”
李鉞然指著我:“才半年時間,只是半年時間,僅僅半年而已,為什么你有這么大的變化?失憶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嗎?不會!你以前失憶的時候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對我!態(tài)度更加極其惡劣!為什么!為什么只是半年時間,你就變了,變成了我不認識的陳景釤!說!是誰的意識刻進了你的靈魂里!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為什么!我跟在你身后這么多年,你從未轉身看過我,更別提為了保護我受傷!你知道你醒來的時候的眼神嗎?”她在病房里神經(jīng)質地游走,“清澈見底,純白無瑕,透著不諳世事的愚蠢,我當時就在想,這還是不可一世、孤絕自傲的陳景釤嗎?和你相處越久,我越覺得你被奪舍了,但你的小習慣又不斷告誡我,你就是陳景釤本人,只是,被掏空了惡念的陳景釤?!?/p>
“憑什么!憑什么我苦苦追尋了十多年的人,只是沒在她身邊半年而已,她就變成了我不認識的人?”
“你知道為什么我對周渺渺敵意那么大嗎?因為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她是可以影響你的人,我有危機感,我不想你與她認識。”李鉞然幾乎咆哮道,“你本應該與我是同類的,你不能丟下被你改變的我,變成我自己都不認識的我,揮揮衣袖獨自離去,留下我看著面目全非的我!不行!”
“對不起...”
“不需要!”李鉞然像是被我這聲‘對不起’刺激到,她疾步過來俯身握住我的肩膀,“這么多年你的身邊來來去去多少人,最后只有我留在你身邊,你的一切我都熟知,我將你奉為至高無上、不可褻玩的神,但現(xiàn)在,你看看你,你竟然會保護我這個信徒,弄得自己如此狼狽?!?/p>
“不行啊,你是神!你不能走下神壇!你必須重新站上去!為了我這個信徒,必須站上去!”說到最后,李鉞然的聲音啞諳。
“不哭?!睖I流滿面的李鉞然撐在我的床邊,隔著淚簾看著我,我輕輕擦干她臉上的淚痕,又被源源不斷的眼淚占據(jù),滴答滴答打在潔白的被子上,“原來,以前的我對你并不好,對不起?!?/p>
“你憑什么說對不起!不需要!你知道為什么你身邊最后只有我嗎?”李鉞然單手戳著自己的胸口,“因為是我!是我,狐假虎威,借著你的勢警告那些人離你遠些,你知道為什么你在外的風評那么差嗎?也是我!是我?guī)缀醑偪竦脑谕饷鏀哪愕拿?!?/p>
我覺得,她可能在等我的這句話:“為什么呢?”
“因為你蠢!”李鉞然埋在陳景釤的肩頭,小心翼翼控制著重量免得扯動她的傷口,“從認識你開始,你一直漫不經(jīng)心、冷眼旁觀我們這群人為了爭奪一個位置而內斗廝殺。”
“你也忘記了,你的第一次暴起意外救了我。”李鉞然深吸一口氣,撫摸著自己的脖頸,“那些人啊,真該死,本來我打算之后一一對付,可你,你以狂暴的雌鷹姿勢到來,殺了所有人,現(xiàn)場只剩我倆還有氣,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脖子上刻骨的疼痛、窒息感,直到陳七叫你,你才恢復理智?!?/p>
“其實有的時候我還挺感謝陳七的,給我騰了個位置,不用我再費力排除她這個最大的勁敵?!?/p>
“陳七?是誰?”
李鉞然直起身,抹干凈臉上的眼淚:“沒誰,你好好休息?!?/p>
許是算準了我要拉她問個清楚,李鉞然推著輪椅出去了,我無法跟出去問個所以然來。
算了,好好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