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滲著血腥氣，江心怡將最后一味龍腦香投入青銅甑。蒸汽裹著異香騰起時，窗欞突然被利箭洞穿，箭尾系著的羊皮卷滾落火盆，顯出一行血字：香料局卯時三刻。

"小姐！"丫鬟捧著鎏金托盤驚惶跪倒，"庫房新到的蘇合香...全變成了人指甲！"

江心怡撥開琉璃珠簾，指尖在漆盤邊緣蹭過一道暗紅。前世貴妃就是用這招栽贓巫蠱之術(shù)，讓鎮(zhèn)國公府三十七口人血染菜市口。她忽然輕笑，拈起片泛青的指甲對著晨光細看："去請梁公子，就說我要驗尸。"

梁煜軒踹開仵作房門時，江心怡正用銀刀剖開一具女尸的喉管。腐臭味混著龍涎香在屋內(nèi)翻滾，她將沾著黑血的棉紗擲入火盆："死者是香料局掌事姑姑，中毒身亡后被拔去十指——但真正死因是后頸這根毒針。"

刀尖挑起半截烏黑的蜂尾針，梁煜軒突然按住她手腕："這是北疆黑寡婦的毒刺。"他袖中滑出枚玄鐵令牌，蜂紋與毒針上的刻痕嚴(yán)絲合縫，"上月云璟兄遇刺，刺客身上也有這個標(biāo)記。"

江心怡的銀刀突然轉(zhuǎn)向，劃破梁煜軒的虎口。血珠滴在女尸心口，竟凝成詭異的八卦圖案。她將染血的帕子按在他傷口："勞煩梁公子親自試毒，這蜂毒遇赤芍藥會變藍。"

話音未落，墨云璟的笑聲自梁上傳來。他倒懸著垂下半個身子，指尖捏著支赤芍藥簪子："江姑娘不妨猜猜，這簪子是從哪個死人頭上拔下來的？"

江心怡嗅到簪尾殘留的茉莉香——正是江韻寧晨間插戴的那支。她忽然掀開女尸裙裾，小腿上赫然紋著半幅璇璣圖，與虎子心口的紋路恰好能拼成星宿圖。

"有趣。"墨云璟翻身落地，蟒袍下擺掃過女尸猙獰的面容，"三日前禮部侍郎暴斃，胸口也缺了塊皮。"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暗紅疤痕形如月牙，"江姑娘覺得，這像不像被人生剜了心頭肉？"

梁煜軒的彎刀突然架在墨云璟頸間："你早知道璇璣圖要活人獻祭？"

"噓——"墨云璟指尖彈在刀背上，震得梁煜軒虎口發(fā)麻，"卯時三刻到了。"

地動山搖的轟鳴聲中，香料局方向騰起沖天火光。江心怡提裙奔出停尸房時，漫天飄落的不是灰燼，而是數(shù)以千計的人皮燈籠。每盞燈籠上都用金粉描著殘缺的璇璣圖文，遇風(fēng)便發(fā)出嬰啼般的尖嘯。

"屏息！"梁煜軒扯下大氅裹住她頭臉。墨云璟卻迎風(fēng)而立，任由燃燒的皮屑落在肩頭。他伸出舌尖舔舐空中飄浮的血霧："江姑娘聞到嗎？這是用未足月胎兒煉的尸油。"

江心怡袖中銀針盡數(shù)射出，打落三盞直撲面門的燈籠。人皮在眼前碎裂的瞬間，她看清燈籠骨架上刻著的北疆文字——正是那日虎子尸骨上顯現(xiàn)的密文。

"小心！"梁煜軒旋身將她撲倒在地。一支孔雀翎箭擦著發(fā)髻釘入朱漆圓柱，箭尾系著的瓷瓶炸開，紫色毒霧瞬間吞噬半條回廊。

墨云璟在毒霧中放聲大笑："好個一石三鳥之計！"他徒手抓住第二支箭，任憑劇毒腐蝕掌心皮肉，"毀香料局，殺江家女，還能嫁禍給北疆細作——"

尖利的哨聲破空而來，江心怡突然奪過梁煜軒的彎刀劈向墨云璟。刀鋒在離他咽喉半寸處轉(zhuǎn)向，斬斷第三支箭的玄鐵箭簇。淬毒的箭頭扎進青石板，腐蝕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東南角樓！"她將彎刀擲還給梁煜軒，自己抓起墨云璟血流如注的手，"箭簇上的狼毒混了赤芍藥汁，殿下想廢了這只手？"

墨云璟反手扣住她命門，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畫了道符咒："江姑娘可聽說過血蠱？"他眼底泛起妖異的金芒，"子時之前若找不到施咒之人，你我就要血脈逆流而亡。"

梁煜軒的怒喝聲從屋頂傳來："云璟你瘋了！怎敢用禁術(shù)——"

話音戛然而止。江心怡抬頭望去，梁煜軒的彎刀正抵在一個黑衣人頸間。那人蒙面巾滑落半截，露出下頜處熟悉的刀疤——竟是三年前戰(zhàn)死沙場的江家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

"二小姐...快逃..."黑衣人突然口噴黑血，天靈蓋炸開數(shù)只毒蜂，"貴妃...要江家絕..."

墨云璟突然將江心怡拽進懷中，袖中飛出十二枚金針釘住毒蜂。他貼著少女沁血的耳垂低語："現(xiàn)在信了？你爹書房暗格里的名冊，今夜就會要了全府性命。"

暮色四合時，江心怡跪在祠堂撕開母親牌位。羊脂玉牌裂成兩半，掉出張泛黃的庚帖——她的生辰八字旁，竟用朱砂寫著墨云璟的名字。八年前的筆跡，正是母親臨終前顫抖的手書。

"此局始于你出生那日。"墨云璟的聲音從梁帳后傳來，他赤著上身任醫(yī)官剜去腐肉，"江夫人用禁術(shù)將你我命格相連，所以貴妃才非要你的心頭血。"

江心怡將庚帖投入火盆，看火焰吞沒那些扭曲的字跡："所以殿下與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梁煜軒踹門而入，手中提著個血淋淋的布包。解開三重油布，里面是個正在融化的冰人——赫然是本該在佛堂抄經(jīng)的江韻寧。

"我在冰窖找到的。"他劍尖挑開冰人胸口，露出半顆琉璃心，"有人用千年玄冰封住她魂魄，真身怕是早已入宮。"

江心怡突然將發(fā)簪刺入冰人眉心。琉璃心炸裂的瞬間，無數(shù)毒蜂從七竅涌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璇璣圖。墨云璟揮袖擊碎冰人，在紛飛的冰渣里抓住她手腕："看清楚了？這才是真正的局眼。"

冰人碎裂處顯出暗室入口，石階蜿蜒通向地底。江心怡舉著火折子走下第九級臺階時，終于看見那個被鐵鏈鎖在墻上的女人——與自己容貌有七分相似，心口插著支雕鳳金簪。

"娘親..."她踉蹌著跪倒在地，前世未曾見過的生母遺容，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紫，"原來你從未病逝..."

梁煜軒突然捂住她口鼻："閉氣！"墨云璟的金針已釘住三支冷箭，箭尾燃著的幽藍火焰照亮整間密室。墻壁上密密麻麻掛著的，全是江家歷代女子的畫像，每幅畫的心口處都嵌著塊帶血的璇璣圖碎片。

最末一幅畫前供著青銅鼎，鼎中漂浮的正是江心怡重生那日被剜出的心臟。墨云璟用匕首劃開掌心，將血滴入鼎中："江姑娘可知，為何重生之人會帶著前世記憶？"

鼎中血水沸騰，浮現(xiàn)出江韻寧跪在貴妃腳邊的畫面。她手中捧著的玉碗里，盛著江心怡前世被剜出的心臟。貴妃用金勺舀起心血淋在璇璣圖上，羊皮地圖竟化作活物般蠕動起來。

"因為這是用三千冤魂換的逆天改命術(shù)。"墨云璟突然捏碎鼎中心臟，"而你我，都是局中的祭品。"

子時的更鼓穿透地底時，江心怡將發(fā)簪刺入自己心口。鮮血噴濺在璇璣圖上的瞬間，整座密室開始崩塌。她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墨云璟染血的笑和梁煜軒碎裂的彎刀。

晨光初現(xiàn)時，江心怡在閨房醒來，枕邊放著支帶血的赤芍藥。前院傳來父親震怒的呵斥——香料局昨夜被焚，三十八具焦尸中混著具北疆商人的骸骨，懷中緊攥的正是江韻寧的翡翠耳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