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抽芽的第七日,賀蘭雪在太湖畔開了間鐵匠鋪。
鋪?zhàn)記]有招牌,只在檐下懸了柄生銹的青銅劍。劍穗上系著的翡翠鈴鐺偶爾被風(fēng)吹響,音色卻不像金屬,倒像是昆侖雪水敲擊冰棱的清越。
第一個客人是谷雨那日上門的。
小姑娘約莫八九歲,懷里抱著柄斷劍,劍格處依稀可見"清霜"二字。她踮腳將斷劍放在砧板上時,腕間銀鐲撞出細(xì)碎的響,竟與當(dāng)年樓蘭女王的金鈴有七分相似。
"能修好嗎?"她指著斷口處蠕動的紫金色紋路,"阿爹說這是劍毒......"
賀蘭雪的手指在觸及紋路時微微一顫。那些紫金絲線突然活了過來,順著他的指尖攀援而上,在腕間凝成彼岸花圖案——與少年掌心曾經(jīng)浮現(xiàn)的一模一樣。
火爐突然無風(fēng)自燃。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二十四道交織的劍氣。鍛鐵錘砸落的瞬間,斷劍竟發(fā)出嬰兒初啼般的嗡鳴。小姑娘嚇得后退半步,卻見劍身斷口處生出細(xì)密的冰紋,將紫金絲線盡數(shù)吞噬。
"這不是劍毒。"賀蘭雪將修復(fù)如新的劍還給她,"是顆睡著了千年的......"
"劍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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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王帳的薩滿在同一時刻割破了所有祭鼓。
鼓皮裂開的剎那,三十六部族的首領(lǐng)同時按住心口——那里突然浮現(xiàn)出與賀蘭雪腕間相同的彼岸花紋。老薩滿顫抖著捧起祭壇中央突然出現(xiàn)的水晶匣,里面靜靜躺著支柳條編的小劍,劍身上沾著太湖的水汽。
"熒惑歸位......"他混濁的眼中流下血淚,"劍冢......化了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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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后的梨樹突然開花。
賀蘭雪抬頭望著紛揚(yáng)的花瓣,忽然記起這不是梨樹——是那日他從太湖撈起的柳枝,隨手插在土里竟生了根。此刻樹梢上蹲著只通體雪白的烏鴉,正歪頭看他。
"來取劍的?"他笑著問。
白鴉飛落肩頭,喙中吐出一粒冰晶。冰晶里封著微縮的星圖,仔細(xì)看去,每顆星辰都是把袖珍的劍。賀蘭雪將冰晶按入新鑄的劍坯,淬火時整片湖水都映出星河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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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抱著劍跑回家時,發(fā)現(xiàn)院子里站著個陌生人。
青衣玉冠,正用她的斷劍在沙地上畫星圖。聽到腳步聲,那人抬頭一笑,眉心朱砂痣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這劍還差最后一式。"他指尖輕彈劍身,"想學(xué)么?"
斷劍突然自己舞動起來,劍尖劃過的軌跡在空中凝成霜花。小姑娘瞪大眼睛,看見每片霜花里都映著不同的景象——
昆侖雪崩、樓蘭月落、敦煌星沉......
最后一片霜花里,賀蘭雪正在鐵匠鋪前懸掛新鑄的劍。劍身沒有開刃,卻有一枝嫩柳從吞口處蜿蜒而生,在春風(fēng)里舒展著鵝黃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