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娘子站在西側看臺的陰影處，手中捧著一盞雨前龍井。青瓷茶盞在她保養(yǎng)得宜的指尖輕輕轉動，茶香氤氳間，她將梁晗主動接近墨蘭的一幕盡收眼底，連那小子眼中藏不住的炙熱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絳紫色團花褙子，衣襟上綴著的珍珠在暗處泛著冷光。發(fā)間的金鑲玉掩鬢隨著她微微偏頭的動作閃過一道幽光，恰如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思。

茶盞在她手中輕輕一轉，水面蕩起細微的漣漪，倒映出她緊蹙的眉頭。她原本盤算得好好的——特意讓趙嬤嬤打聽了盛家六姑娘明蘭的行程，安排梁晗借著馬球會的機會去相見。

那孩子雖不是嫡出，但養(yǎng)在老太太跟前，聽說性子沉穩(wěn)，針線女紅樣樣拿手，連管家理事都學得有模有樣，正是能管束住梁晗那跳脫性子的好人選?？扇缃?..

她看著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像只花蝴蝶似的圍著盛家四姑娘打轉，那副殷勤模樣，活像是見了蜜的蜂兒。

梁晗今日特意換上的墨青色騎裝，腰間配著的鎏金蹀躞帶，都是為了在姑娘面前顯擺。

她目光落在墨蘭身上，那姑娘一襲湖藍衣裙，衣袂飄飄如碧波蕩漾。此刻正被榮飛燕護在身后，雖低眉順眼做足謙遜姿態(tài)，背脊卻挺得筆直，宛如一株風雨中的青竹，自有一番傲骨。

陽光透過柳枝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更顯得肌膚如玉，眉目如畫。

茶盞邊緣沾了一抹口脂，吳大娘子用繡著金線的帕子輕輕拭去。這盛家四姑娘的母親林小娘可是有誥命在身的，和宮里的榮貴妃關系匪淺，在盛府獨得盛纮寵愛，連帶著她的一雙兒女都比嫡出的還要體面三分。

眼前這墨蘭姑娘，行禮時連發(fā)間的步搖都不曾晃動分毫，這般儀態(tài)，怕是王大娘子親生的如蘭都未必及得上。吳大娘子瞇起眼，想起方才如蘭那毛毛躁躁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

"夫人，您看..."身旁的心腹趙嬤嬤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六公子這般...要不要老奴去提醒一句？"趙嬤嬤說著，目光擔憂地望向場中仍在張望的梁晗。

吳大娘子抬手止住她的話頭，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暗紅。她瞇起眼，這姑娘方才那首詩她也聽到了，"不羨桃李爭春色"，倒是個有主見的。

若真進了梁家的門...她忽然想起前幾日聽說的，盛家四姑娘在詩會上拔得頭籌，連魯國公夫人都贊不絕口。

"不急。"吳大娘子忽然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敲擊茶盞，"去查查，盛家四姑娘可曾議親。"

她目光追隨著正與榮飛燕低聲說話的墨蘭，注意到那姑娘說話時唇角恰到好處的弧度，既不顯得輕浮，又自帶三分風情。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如果真的能給六哥兒娶到盛家四姑娘，那就是最好的了。"她壓低聲音，"四姑娘比六姑娘給六哥兒的助力更多。"

場邊忽然爆發(fā)出一陣歡呼，馬球賽開始了。吳大娘子卻渾然不覺，她的思緒已經飄到了更遠的地方——若梁晗真對墨蘭有意，她瞥了眼場中央正與顧廷燁談笑風生的盛長楓，那少年郎一襲靛藍騎裝，英姿勃發(fā)，如今已經中了進士，做了官。有這樣一個出息的兄長，倒也未嘗不可。

趙嬤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心領神會："老奴聽說，盛家四姑娘的規(guī)矩連宮里的嬤嬤都稱贊呢。"

"是么？"吳大娘子撫了撫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皺，忽然轉身，裙擺上的金線刺繡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走吧，"她將茶盞遞給趙嬤嬤，"不管是四姑娘還是六姑娘，都要去會會王大娘子。"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聽說盛家老太太最疼六姑娘，可這婚姻大事，終究還是要看父母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