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殿內(nèi)，檀香裊裊升起，混著冬日特有的清冷空氣，在殿內(nèi)盤旋不散。太后捻著佛珠的手微微一頓，半闔的眼簾下精光閃過——她注意到嘉嬪金玉妍已經(jīng)第三次走神了。

金玉妍跪坐在嬪妃最末位，精心描繪的柳葉眉緊緊蹙著。三個月了，自打被皇上當(dāng)眾斥責(zé)后，她就像個透明人似的被晾在角落里。而咸福宮那位，卻因為四阿哥大難不死，愈發(fā)春風(fēng)得意。

"娘娘，"貞淑悄聲提醒，遞上一柄鎏金香箸，"該添香了。"

金玉妍猛地回神，勉強扯出個笑容。接過香箸時，她余光瞥見嫻貴妃與純貴妃低聲交談，兩人目光不時掃向她這邊。

香灰簌簌落下，如同她日漸消磨的耐心。金玉妍盯著那節(jié)燃盡的香，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園偶遇皇上時，對方連個眼風(fēng)都沒掃過來的情形。她的恩寵，就這么煙消云散了？

"嘉嬪這香添得不錯。"如懿突然開口，"只是心思似乎不在禮佛上？"

金玉妍慌忙俯首："臣妾不敢。"

太后緩緩睜眼，目光如電般掃過眾人："都靜心些。佛祖面前，容不得半點雜念。"

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金玉妍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咸福宮內(nèi)，地龍燒得正旺。永瑚趴在暖炕上，小臉皺成一團，手臂上滿是結(jié)痂的痘痕："額娘，癢......"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七歲孩童特有的撒嬌意味。

高晞月連忙按住他想抓撓的小手，觸到的肌膚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潤："乖，再忍忍。"她取過浸了藥汁的絲帕，那帕子是用最柔軟的云錦裁的，輕輕敷在那些將落未落的痘痂上，"齊太醫(yī)說了，這幾日最關(guān)鍵，若是留了疤？"

永瑚嘟著嘴，黑葡萄似的眼睛濕漉漉的："那兒子能去見皇阿瑪了嗎？兒臣都想他了。"

高晞月心頭一軟。這孩子病中迷迷糊糊時，喊得最多的除了"額娘"就是"皇阿瑪"。弘歷這些日子前朝事忙，卻仍日日遣人來問，偶爾得空便親自來看，父子情深可見一斑。

"等你大好了，"她刮了刮兒子的小鼻子，觸到的皮膚終于不再是病中的滾燙，"皇阿瑪說要帶你去南苑跑馬呢。"

永瑚歡呼一聲，不小心碰到結(jié)痂處又疼得齜牙咧嘴。高晞月連忙按住他，卻忍不住笑了。這鮮活的模樣，比什么靈丹妙藥都更能治愈她這些日子的擔(dān)驚受怕。

茉心輕手輕腳地進來，手里捧著個錦盒："娘娘，皇上差人送來的。"打開一看，是支精巧的玉笛，笛尾系著明黃流蘇——正是永瑚病前纏著弘歷要的那支。

永瑚眼睛一亮，掙扎著要起來，開心的把玩著玉笛。

啟祥宮內(nèi)，金玉妍將茶盞狠狠砸在地上，上等的甜白釉碎成數(shù)片，茶水濺濕了她精心繡制的裙擺。

"本宮是造了什么孽！"她胸口劇烈起伏，精心描繪的柳葉眉扭曲著，"不過是怕永珹染病，怎么就成了'言行不當(dāng)'？"她想起皇上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臟東西。

貞淑輕聲道："主兒息怒，實在是......不巧被皇上聽見了。"

"不巧？"金玉妍想起皇上那句"教子不善"，簡直像當(dāng)眾扇了她一耳光。怕是此刻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笑話傳遍了六宮。

"貞淑，"她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你說，四阿哥怎么就這般命硬？那痘疫連大人都受不住，他一個孩子..."

貞淑："主兒慎言！如今咸福宮風(fēng)頭正盛，咱們......"她慌亂地看了眼窗外，生怕隔墻有耳。

"本宮知道。"金玉妍瞇起眼，她緩步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依舊嬌艷的容顏，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但你說，若是有人比咱們更著急呢？"

貞淑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倒抽一口冷氣："主兒是說...長春宮？"

金玉妍不答，只是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鬢角?；屎竽莻€病秧子兒子，可是比永瑚虛弱多了。這深宮里的風(fēng)，總要往低處吹的。

窗外，北風(fēng)卷著枯枝拍打窗欞，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金玉妍發(fā)誓，她一定要幫到世子，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