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暖氣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沈念從淺眠中驚醒，發(fā)現(xiàn)病床上空無一人。監(jiān)測儀的導(dǎo)線垂落在床邊，像一條失去生命的小蛇。

"薇薇？"他的聲音在凌晨四點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嘶啞。

洗手間沒有回應(yīng)。沈念赤腳沖出病房，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一個單薄的身影正貼在玻璃上。林薇穿著過大的病號服，光腳踩在地磚上，呼出的白氣在窗玻璃上結(jié)了一層薄霜。

"下雪了。"她頭也不回地說，聲音輕得像雪花落地，"今年的最后一場雪。"

沈念快步走過去，脫下睡袍裹住她。林薇的肩胛骨在他掌心下脆弱得像鳥類的翅膀，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

"會感冒的。"他責(zé)備道，卻將她摟得更緊。

林薇靠在他胸前，指著窗外："你看，像不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

沈念望向窗外。雪片在路燈下旋轉(zhuǎn)飛舞，確實像極了五年前那個商業(yè)酒會的夜晚——林薇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站在金鼎軒的露臺上伸手接雪，而他站在不遠處，莫名記住了她睫毛上沾著雪粒的樣子。

"比那天美。"他吻了吻她光禿禿的頭頂?；煀Z走了她的長發(fā)，卻讓她的眼睛顯得更大更亮了。

林薇突然轉(zhuǎn)身，雙手捧住他的臉："帶我出去。"

"什么？"

"就十分鐘。"她的拇指摩挲著他青黑的眼圈，"我想在雪地里走一走。"

沈念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她的血小板低得嚇人，一次輕微的磕碰都可能引發(fā)出血。但林薇的眼神讓他想起康復(fù)中心那些孩子——那種純粹的、不容拒絕的渴望。

"五分鐘。"他妥協(xié)道，"而且要全副武裝。"

十分鐘后，醫(yī)院后花園的長椅上出現(xiàn)了一個被裹成粽子的病人和一個緊張兮兮的男人。林薇穿著沈念的羽絨服，戴著毛線帽和三層口罩，只露出一雙笑彎的眼睛。沈念一手舉著輸液架，一手摟著她的肩，每隔三十秒就問一次"冷不冷"。

雪花落在林薇的睫毛上，這次沈念親手替她拂去。

"記得我們訂婚那天嗎？"林薇突然問，"你站在雪地里抽煙，我假裝路過，其實偷看了你十分鐘。"

沈念搖頭。那天他滿腦子都是并購案的數(shù)字，甚至沒注意窗外在下雪。

"你抽完煙，把煙頭按滅在雪堆里。"林薇仰頭看著紛飛的雪，"我當(dāng)時想，這個人連滅煙的動作都這么好看，完蛋了。"

沈念喉嚨發(fā)緊。他有太多這樣的時刻——林薇記得的，他遺忘的；林薇珍藏的，他忽略的。這些記憶碎片現(xiàn)在成了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最溫柔的懲罰。

"沈念，"林薇靠在他肩上，"如果人有下輩子..."

"有的。"他打斷她，"下輩子我會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走向你，請你喝熱可可，而不是讓你一個人站在雪地里。"

林薇輕笑："然后呢？"

"然后我會每天給你做早餐，送你上班，接你下班。周末帶你去郊外拍照，冬天給你暖手..."沈念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會把你寵壞，讓你再也看不上別人。"

雪花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久久不化。林薇的指尖開始泛青，但她不肯回去。

"再給我講個故事吧。"她說，"關(guān)于我們的。"

沈念想了想："去年冬天，你在廚房學(xué)做姜餅屋，把糖霜弄得到處都是。"

"哪有這回事？"

"有的。"沈念緊握她冰涼的手，"你穿著那件印著馴鹿的毛衣，鼻尖上沾著面粉。我本來要去書房，卻在門口看了你二十分鐘。"

林薇的眼睛亮起來："然后呢？"

"然后你發(fā)現(xiàn)了我，慌得把屋頂摔碎了。"沈念用額頭抵住她的，"我?guī)湍阈藓梦蓓?，你喂我吃了一塊邊角料。那是我吃過最甜的姜餅。"

林薇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因為我當(dāng)時就站在廚房門口想——這個姑娘怎么連笨手笨腳的樣子都這么可愛。"沈念吻去她滑落的淚水，"我那時候就應(yīng)該愛上你的。"

雪越下越大，林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沈念抱起她回病房，她的重量輕得讓他心碎。

護士重新接好監(jiān)測儀時，林薇已經(jīng)昏昏欲睡。沈念坐在床邊，用棉簽蘸水濕潤她干裂的嘴唇。

"沈念，"她半夢半醒間呢喃，"姜餅屋的故事...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他撒謊道，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明天我給你做姜餅。"

窗外，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窗臺上，轉(zhuǎn)瞬即逝。沈念在林薇的呼吸變得均勻后，悄悄拿出手機，在備忘錄里寫道：

"第15天，她看到了雪。我編了個姜餅屋的故事，她信了。明天要買姜餅材料。"

他放下手機，凝視著監(jiān)測儀上跳動的曲線。在這個安靜的雪夜里，謊言與真愛同樣溫柔。